滦河、民族、马,或许还有民族文化的阐述
像许多河流一样,濡水以浩大的声势奔腾入海,但它的源头却显得心平气和。从盘古山与猴顶山之间的峡谷中由东向西流出的河水细不盈尺,腼腆冲出了深深的河道。出了峡谷之后,河道逐渐变宽,走出夹山的约束一路西奔大约二十几公里,忽然调头北上,穿过一望无际的锡林郭勒草原,直入蒙古高原的沙漠地带后却又像改变了主意似的,再次南返,携着慕名而来的小滦河、武烈河、柳河、暴河越过喜峰口,跨过长城,直扑渤海。
濡水虽然不像黄河、长江那么盛名盖世,却是中国北部民族大融合最有资格的见证者。我国北方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五个系统二十多个民族在这片草原上生存、发展,直到像濡水归海那样,溶入共同的遗传基因感受着生命的暄嚣。
人类无法改变时间的流动,生命的内力却透入空间把自己动人的色彩镀在历史的每一页。不管你来自何方,又将何往?只要在这片草原留下你的足迹,濡水就会记住了你生存的旅程,你就永远走不出草原的图腾。悲剧、喜剧、闹剧、恶作剧,都离不开草原赋予你的主题。
濡水似乎永远在汩汩地流淌着,没有惯常中的炫耀和作为河流的表现。但我们从意识形态上感到了它的颤抖,似乎感觉到了匈奴成千上万的人马驰骋在它两岸时的壮美。汉匈之间的战争,有没有正义或非正义的区别?濡水无意去评判。任何战争都是发展自身存在,维护自身利益而兴起的。战争推动了社会向前发展,或延缓了历史的步伐,这是一个永恒的争论。
我们是不是应该这样思索,历史上生活在中原地区的人民,平原大片肥沃的土地让他们创造了农业文明和极具包容力渗透性的文化,但也把他们束缚着卷入沉寂的依赖性里。北方游牧的各民族能超越土地限制,迅速地壮大,以其耐人寻味的自由实现着自己的意愿。但他们永远是无根的浪子,离开了马背,离开了草原便丧失独立存在的任何标志。我想这丧失的过程一定是痛苦的。
从濡水源头到元代的陪都——上都,是闻名遐迩的三百里平川。我的一位原来想当诗人后来当了官的朋友曾赋诗曰:“风光三百里,直上濡水头……”他说的对,这三百里平川无一处不蕴藏着画,无一处不酝酿着歌,无一处不撩拨着人的心魄,无一处不被古代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不惜笔墨为之讴歌!
有一年我在北京图书馆看到一部洋洋几百万言的《濡水集》,我被这意外的发现震撼了:洋洋几百万言都在讴歌濡水,都在讴歌濡水流域的美!濡水流域是一块神奇的土地,美丽的土地。濡水流域草原深处的处处遗迹荡溢着皇气帝脉浓郁的神韵,濡水流域草原深处的处处遗迹留存着那些显赫的人物翻动历史的凝重和跨越历史的艰涩……
“这就足够了!”我经常这样想着。对于一块地域能在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瞬就足够了。因为历史似乎也在努力地均衡着“度”,均衡着“量”。一块辉煌的地域,一座著名的城市当它的历史作用发挥殆尽时,跟随它而来的就是衰败和荒凉。世界上的六个古代文明:埃及文明、苏美尔文明、米诺斯文明、玛雅文明、安底斯文明、中国文明以及后来以古代遗址及其出土文物特定组合冠以文明的统称:希腊文明、罗马文明有几个还货真价实着?古楼兰的当年那是何等的辉煌?但它已经衰败了。中国历史上的古都——长安、洛阳、汴梁、临安、金陵当年是多么地八面威风,今天那古城虽依然屹立着,但都城的风韵已不复存在了,那咄咄逼人的帝王之气已丧失了!这就是历史的均衡。不管你当时是怎样的繁华,怎样的固若金汤,怎样的不可一世,最终都要走一条没有选择余地的路……
翻开我们中华几千年的历史,我们不难感觉到一个突出的问题,北方游牧民族武装集团从春秋战国时代就是中原王朝必须抵御的外夷力量,一直到中原已建立起强大的封建帝国。特别是从辽建立之后,中国贫穷、偏僻的北方相继出现了以少数民族为主体的足以与地处富庶中原高度集权的封建帝国相抗衡的王朝,西夏、金、契丹之后的元朝蒙古帝国入主中原,统一华夏。明朝一统中原二百七十六年,然后仍是少数民族满清王朝入主中原,统治近三百年终结了中国封建王朝的整个历史。这给我们现代人的是什么样的启示呢?巧合?规律?还是隐藏在历史现象中的社会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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