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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四年坝上的初夏,树皮有了一些绿色,枝上的小芽满满的,嫩嫩的,含苞欲放。小麦和山药的嫩芽也已破土而出,坡上、梁上、圪塄上的草色也渐渐由黄变灰,由灰变绿,大地充满了一片生机。今天的翠花早早起来,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将猪圈上面的双层塑料布都揭了下来,一股股臭气熏天的热气扑鼻而出,她将一盆一盆调制好的还冒着热气的猪食端到猪圈里,五个大猪在各自的圈里拱着哼着咀嚼不冷不热的猪食发出悦耳的声响。两个圈里的八个白色小猪是前几天文军去北滩村给五队的毛驴看病顺便抓回来的,每个平均30元。小猪的“细粮”猪食调制得更细更精,比大猪的饲料多了一样莜面。几个小猪争着抢着,哼着叫着,有的两条前腿踩到盆子里,小脑袋摇来摇去,将猪食拱到其它小猪的身上。文军在屋调制一盆,翠花端出一盆,分发到各圈,分发到大猪小猪的头上。
洗漱完毕的翠花坐在梳妆台前,专注地精心地打扮着自己。从文军出事后,她很少坐在这镜子前擦脂抹粉,几乎忘记了自己苗条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每天从家里出去到羊圈,又从羊圈回到家里,侍候的不是猪就是羊,身上不是猪食就是羊粪柴草,哪有打扮的时间,也没有打扮的必要。就连她和文军的饭大都是双方的母亲做好送来的。翠花娘也常常唠叨她的闺女:“翠花,你也打扮打扮,不是旧棉袄,就是烂皮袄!”翠花往往也就是一句话回答她母亲的抱怨:“我打扮好是要给猪看还是给羊看!”今天,翠花从上到下,穿得整整齐齐,打扮得漂漂亮亮,并反复督促文军将衣服穿好,将头梳好。她们要迎接一位重要人物的来临。
羊倌贾福几天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书记召见的当夜,他一宿都没有合眼,钻在被窝里翻过来翻过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翠花有意嫁给他,他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懒蛤蟆真的能吃上天鹅肉?”笨心眼的贾福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让翠花带上文军虽名声不好听,但文军他已没有了生育的能力,也不会给我戴“绿帽子”,文军有给牲畜看病治病的技术,自己能挣工分,也用不着我养活,翠花的母亲和婆婆也不会吃闲饭,能给我们做饭,今后还会给我们看小孩。一个花大钱的就是文雅,文雅是文军的妹妹,翠花又最喜欢她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子,我贾福为她做点贡献,翠花肯定高兴。羊倌越想越美,越想越高兴。一夜没睡的他,早早起来,将羊的凉圈打扫干净,又背了两趟柴草,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拿起条帚将自己的身上扫了扫,又从纸箱子里拿出两天前与翠花结婚,从公社供销社买的衣服,将旧的脱下,将新的换上,从竹编的,盘大的小笸箩里取出一个小镜子照了照,很不自信地“哎”了一声,又将小镜子放回了小笸箩里。他呆呆地坐在已坐了十多年的土炕上,摸了又摸那炕席,留恋的心情从羊馆的脸上跳过。他看了看四周,结冰的墙壁已没有了亮晶晶的透明的白色,而留下的是暗暗的湿湿的灰黑色的斑迹。羊倌想着过去在老家一天三顿那稀如清水的玉米面糊糊,想着讨荒要饭来到这东营落户,孤孤单单在山上,在坡上牧羊,在这小小的饲养房的春秋冬夏,两滴眼泪悄悄地滴在新换的衣服上。
“贾福,贾福”,听到喊声的羊倌急忙出屋说道:“书记来了”。书记阿亮也穿戴一新,按照事先的约定,两人相随向翠花的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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