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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恋歌
时间:2014-02-16   作者:江南   来源:未知   点击:
    家乡的田畈,相对于山里来说,那可真是一块富饶之地。四面环山,中间是一马平川的稻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由于地处山洼,每逢六,七 月份雨季,山洪泛滥,田畈顿成泽国。当是时,如遇稻谷扬花结籽,洪水十天半月不退,浸泡过后的稻穗肯定颗粒无收。家乡自古有民谣:"大田畈,好担丘,十年 就有九不收。收了一年谷,狗都不吃粥。" 而泛滥的洪水,十天半月是不肯消退的。因为四周环山,山脚下,田畈边,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天然消水洞,吞纳能力十分有限,没有收成几成定局。如果哪年老天 爷开眼,丰调雨顺,各家各户,就会粮谷满仓。所谓家有余粮鸡犬饱,民谣里狗都不吃粥,意思是从不嫌弃主人家穷的狗,丰年里在吃上面也开始挑三拣四,非白花 花的米饭不动嘴,可见黎民百姓丰衣足食的程度。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我的乡亲们响应当时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号召,发扬愚移山精神,完全 靠人力打通了一条长达一公里多的山底遂洞,使得暴雨时节,山洪不再暴虐,乖乖地就范,沿着设计好的路线,进遂洞,奔山外,发电灌溉,造福一方。我的乡亲又 再接再励, 兴修渠道,连接了上游水库水源。自此,家乡旱涝保收,变成了美粮仓。

    农谚道: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家乡山高,高处不胜寒,使得相同的季节,气温要比山外低那么二到三度。山外早稻己经蓄势待插,山里的耕牛才懒洋洋地被 人们从牛栏里赶出来,田埂上拉了一堆臭哄哄的屎,水凼里撒了一泡热腾腾的尿,扑楞楞地扇着削竹般的耳朵,抖擞着在漫长的冬季里,因缺少户外活动而沾结着屎 尿的皮毛。此时还不到莺飞草长的阳春三月,山坡上,田野里,草木才悄悄吐出嫩芽,远看一片新绿,近看却不是很分明。牛舌头象灵巧的小手,总能把躲在枯叶败 草里嫩茎叶揪出来塞到嘴里. 牛冬天里吃厌了槁黄干涩的稻草,肠胃太需要吃青来滋养了!象将赴沙场的将士,临行要喝壮行酒,牛在耕田前,也会吃到蒸煮得芳香四溢,翻着白花花肚子的满脚 盆稻谷。家乡的稻田,一般是冬季里也不会干涸的冬水田。这些田,土质肥沃,一脚踩下去,沽嘟嘟冒着一串串的气泡。耕田手们一对一地吆喝着耕牛套犁下田,赶 牛鞭甩得呼呼响,这是虚张声势,一般不会真正落在牛身上。若牛不听使唤,往往会惹得耕田手数落甚至破口大骂,那口气,象是恨铁不成钢,教训自己不争气的儿 子。满畈或高或低的吆喝声,铁犁破水的哗哗声,牛铃各种叮当声,与泥土芬芳的气息弥漫在田野,在料峭春寒里,孕育着勃勃生机。

    转眼到了三月,放眼四顾,燿眼绿色在四处闪烁。乡村三月无闲人。青壮的男劳力们耕田,妇女丶老人甚至孩子们也不会闲着。妇女们担着竹篾篼,拿着镰刀,漫 山遍野地割着年才长出的野生植物的嫩茎叶,满担满担往耕好的田里送,男人们把它们一小堆一小堆地用泥盖起来。这是沤绿肥.十多天之后,泥堆里冒出黑肥水, 枝叶腐烂了,扒开,散在水田里,这可是纯天然的农家肥!男人们又吆喝着牛,拖起插满一尺来长的铁齿齿的抿耙,人站在耙上,叉开胯,雄纠纠地指挥着牛,来来 回回,反反复复,直至肥料与泥土完全混合,水田耙得细腻柔滑如同天鹅绒。这样精耕细作,不仅插起秧来方便,秧苗也易于扎根成活。

    这时节的老人孩子,主要任务是看守村子附近晒水的秧苗田。何谓晒水?就是待撒在秧苗田里罩在保温薄膜下的种稻全部生根了,发芽了,就把秧田的水全部放 干,揭开塑料薄膜,让春日温嗳的阳光沐浴着新生的小精灵般的秧苗。这样的好处是既可让秧苗扎根,又可让秧田土壤板结,咬紧根须,引水灌溉时秧苗才不会漂浮 在水面。麻雀们瞅准这个机会。它们在屋檐的壁隙里,草垛的草洞里,苦苦熬了一个漫长的冬季,春暖花开,成千上万的它们到处食, 猛然发现了撒满稻种的秧田,于是呼朋唤友,乌云压顶般地啸聚拢來,兴奋雀跃,叽叽喳喳,指望着饱餐一顿。

    老人与孩子们如临大敌,嘴里嗬咄嗬咄地大声吓唬着麻雀。这些饿红了眼的天兵天将,根本不畏惧人,鸟为食亡这句老话,在经典地演绎。田埂上的老人孩子奔来 跑去,老人手里挥舞一端扎着红布条的竹杆,孩子愤怒地打着弹弓枪,小脸憋得通红。你在这边赶,麻雀们在那边啄,你在上头追,麻雀们在下头吃,老人孩子筋疲 力尽,麻雀们却状态正酣。有人想出很多驱赶麻雀的法子,扎稻草人就是其中之一。把稻草呈人形扎在棍子上,戴上破草帽,穿上女人们穿破了的花花绿绿的衣裳, 立在田埂上,秧田里。麻雀们开始还有些忌惮,没一会就识破了人们的把戏,与人挑战似的歇在稻草人身上屙屎屙尿。为了填饱肚子,它们连活生生的人都不怕,还 怕草扎的呆头笨脑的草把子?在人与麻雀的拉锯战中,稻秧迅速生长.最后,麻雀们不得不撤出战斗,因为稻秧成苗,没有了它们食用的价值。这场战争没有贏家, 第二年还会继续,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准备,插秧正式开始。此时耕田完毕,牛放南山。所有劳力,兵分三路。一路扯秧苗,一路运送,一路插秧。青壮劳力三路兼顾,他们鸡叫二遍 起床,摸黑到秧田扯秧苗,天麻麻亮,每人已经扯了满满一担整整齐齐码在竹篾篼里的秧把,肩上担子悠悠,脚下步履矫健,秧苗送到畈中里.一把一把均匀拋开。 家乡有句俗话:细伢望过年,大人望栽田。栽田时节,虽然腰身疲惫,腿脚酸痛,因为寄托着来年的希望,再苦再累,大人们的神态,也是快乐和满足的。田畈里, 不时笑声朗朗,歌声飞扬。家乡有栽田时唱秧歌的风俗。歌手在田埂上击鼓而歌,插秧者在田里依鼓点而插,手起秧落,上下翻飞,犹鸡啄食,目不暇接。插秧者往 往会陶醉在自己的劳动里。即使再慵懒的人,赤脚踏进水田,也会顿感换了一个自己。泥土滑软,水息沁香,蓝天白云在身下隐现,不时有飞鸟划过.那感觉,仿佛 在对全身洗礼,因为自己与田园风景融为一体,而心生感慨与庆幸!我的爷爷读过私塾,识文断字,崇尚老庄。他生前曾经教我几句关于栽田的歌谣,每次回味,都 能激发我许多暇思,悟到以前不曾悟到的精义哲理。诗是这样的:

    手执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静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责任编辑: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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