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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铁匠炉
时间:2019-05-28   作者:罗涛   来源:沽源乡愁   点击:

  叮叮当,叮叮当,
  三个铁匠死了俩,
  剩下一个回不了家,
  守着铁匠炉的破风匣。
 
  这首旧儿歌,形象地道出了坝上农村铁匠炉的情形。一个掌钳、拿手锤的老师傅,一个抡大锤的大徒弟,一个拉风箱的二徒弟。风箱的拉杆很长,二徒弟双手紧握着风箱的拉手向前走一步、再向后退一步,不慌不忙地推拉着,也不知他一天要走多少步。有时遇见难打的铁或者大块儿的铁料,二徒弟会放开风箱的拉手,赶紧跑过去,拿起二锤,师徒三人趁热打铁起来。最大的锤有十二斤重,一般不用,常用的大锤有六七斤重,二锤有四五斤重。锤把子一般是黄榆的,木性坚韧,硬度与柔韧度适中,不易折断。虽说还是师徒的干活模式,但都是挣生产小队或大队的工分,管师傅的媳妇也不再叫师娘,而是叫嫂子或婶婶了。
  铁匠干的是烧红打黑的营生,一块儿烧的红红的铁料从火堆里夹出来,一锤子下去火星四溅,被烧着是家常便饭的事。可徒弟因抡大锤离铁料远,火星子一般溅不到徒弟身上,所以夏天打铁徒弟们从来都是光着膀子,就是大冬天,也就穿个单布衫子。人们调侃说,徒弟费劲儿,师傅省劲儿,师傅就是拿个小锤儿敲个鼓点,火星子专烧师傅,这也算公平。这当然是玩笑话了,“铁匠没样子,越打越像”,打制过程中,不可能在烧红的坯料上用尺子来量一量,图纸只能在匠人头脑中。老师傅左手握钳子,移动、翻转着铁块,右手敲手锤调度和指点着徒弟,保证锤锤都打在那个点上。打铁的节奏有急有缓,有轻有重,像打击乐一样清脆悦耳。师傅戴着的围裙叫护襟或大襟,是把山羊或狍子皮铲了毛,用皮板子做的。后来有了帆布和人造革,又软溜又薄俏,就代替真皮了。再者真皮受皮料大小的限制,遇到个身材高大的铁匠师傅,想做个大护襟子也不可能。胳膊上有套袖,腿上有套裤,脚上还有遮脚,都是用旧衣服改的,舍不得用皮子。师傅这一身行头,穿上去是很滑稽的。
  小时候,孩子们最爱围观看热闹的就是给牛、马钉掌了。铁匠炉屋外有一个大大的门字形的架子,叫“龙门架”,那个门字形的架子,很像体育场上的单杠,横梁上有二节小铁棍,二根立柱上各有一个铁钩,便于拴挂绳索。老实善良的马牵过来直接就可以钉掌,烈性的马必须上架捆绑。这时候,孩子们就不远不近地围观着,马倌或车把式把马牵到架子下,先是马头马尾前后用绳把马搂住,再用二根肚带把马吊起在架子上,四脚悬空,马就踢不到人了。到了七十年代,又前进了一步,不用绳子了,而是用柴油机上那种有二寸多宽的皮带做肚带,配有一个齿轮装置,轻轻转上一圈,就把马吊起来了。绑束稳定了,老师傅这才出场,一手提着铲刀,一手握着钩刀,来到龙门架下,手艺人的傲慢、霸气全都写在了脸上。坝上天气干旱,马蹄子也是风干得很硬,挺难处理,所以下几天雨,蹄子软一点儿,钉掌会好一些。马如果在草滩上走,一副马掌可以用上两个月,如果下坝走山路,就是一个月的事儿。钉掌也有钉漏的时候,就是钉到肉里去了,就像给人做手术,出了医疗事故一样。铁匠师傅们用土办法来补救,用白酒喷或用烟丝、盐粒揞在创口处,再用黄蜡封上,起防水作用,甚至还会用一块薄铁片儿包住马蹄子,三四天后,伤就好了。马掌有五个眼,外环三个,内环二个,驴掌、骡掌也是一样的。
  给牛钉掌,用绳子把牛搂倒、捆结实,不需要上架。不管牛老实不老实,必须搂倒,牛脾气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还得牛空肚子时才能钉掌,不然牛肚子胀的难受。往倒放牛也是个技术活儿,牛身子太重,弄不好会摔坏胯骨的。牛蹄子是二瓣儿,牛掌也是一对月牙形的,上面有三个眼。牛掌的铁料相对马掌来讲,要薄一些。现在除了种坡地的地方还有养马的,就是旅游点有马了,据说现在旅游点钉副马掌要价上百元,而且是工厂打造的马掌,比起当年老铁匠们又是打掌,又是钉掌省劲儿多了。
  从工艺上讲,打铁分“包钢”和“插生”,凡是打刃头家具的,如菜刀、镰刀、大钐之类的,就需要包钢;打铁锹、薅锄、大锄之类的,就需要插生。所谓包钢,就是将铁料烧红后,用錾子在刀口部位錾出一条小槽,在槽内放入一条钢料,再烧再打。所谓插生,就是先将铸铁捣碎,均匀地洒在烧红的铁料上,接着捶打,使生铁和熟铁结合,这样打出的铁锹、锄头又亮又不粘泥,干活利索。凡是打制包钢和插生的工具,都需要淬火,让其更硬、更亮。烧红的铁件插入凉水中,会发出一声长长的“穷——”,那是诉说铁匠的苦啊!可人们又羡慕地说:“铁匠翻翻手,能养八九口”,总之铁匠是辛劳、艰苦的。最难打的农具就属铡草刀了,一是工件大,二是当时也没有那么大的铁料,需要用碎铁先打成大件铁料,再延展。打制一把铡草刀需要师徒三人二天的功夫才能完成。
  铁匠炉是简陋的,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坐北朝南,盖在村中央的大街上。一个门和一个窗都是几根木档子栅栏,没有门板、没有窗户,更没有玻璃。房顶上有个窟窿,便于抽风走烟。
  师傅面朝门窗打铁,左手边是火炉,右手边是铁砧,布局决定了铁匠不可能是左撇子。即使一个人先天是左撇子,他要学铁匠的话,也得像小学生学写字一样,给矫正过来,不然不合套。木匠里面由左撇子,如果说铁匠里面有左撇子,那你肯定是说了外行话了。
  那时村里少有什么娱乐活动,铁匠炉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阴天下雨扯闲篇、聊大天的聚集地。特别是冬闲的时候,天短又寒冷,但挡不住人们吹牛的豪情,铁匠炉里红红的火光,令人们谈兴更浓。
  乡村的生活正在巨变,传统的铁匠等手艺已慢慢消失,如同远去的风景渐渐模糊,但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却是清晰而深刻的。他们令人赞叹的手艺、执着坚韧的匠心、艰辛的生活,都应该记录下来。

(责任编辑: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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