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洞村距小厂镇西约12里,村子四周高山环绕,出行要翻过高高的山梁。正东的山路通往馒头山;东北5里外挨着车道洼;村西北的河湾通往乔家店和西湾;正西有小喇嘛洞,羊肠小路通往棠梨沟、明镜沟等地;爬上南边的坡再下山就到了红泥滩。小村有四五十户人家,散落在南北1里左右的山沟里,犹如一枚珍珠藏在绿色蚌壳内。 上世纪80年代,村里人还在挑露天泉水吃,90年代才通电,比外边落后闭塞很多。土地都在山坡上,村民播种、锄草、收割、打场全靠人工和牛马,产量也很低,多数村民靠畜牧养殖业为生。 随着易地搬迁政策的实施,不久的将来,喇嘛洞人将搬进小厂。想着这座根植于我内心深处的贫困山村,即将在异地获得新生,我带着深深的眷恋回到阔别30年的故园,希望在村子消失前寻回她的根脉,记住属于这里的乡愁。村里几位耄耋老人,尤其是任瑞老先生的回忆,使家乡喇嘛洞犹如一幅历史画轴,展现在我面前。 关于“喇嘛洞”村名的来历,老人们说,这里的山洞中曾住过喇嘛,具体哪一年说不清了。当年,一位蒙古大喇嘛来到这里,见这里沟深林密,风景秀美,便喜欢上了这里,于是在村西北处的天然石洞内安居了。若干年后,一个小喇嘛住在石洞南六七里的大石洞内(石洞内能圈200多只羊)。从此,人们就把大喇嘛住的地方叫“大喇嘛洞”,村西小喇嘛住的地方叫“小喇嘛洞”。小喇嘛洞四周全是高山,只有一道狭窄的深沟可步行,因而没形成村落,只是个山名;而大喇嘛洞随着年月的流逝,去掉了“大”字,被叫成了“喇嘛洞”。 大喇嘛有时出去云游四方,有时又回到石洞生活一段日子,后来在石洞内圆寂了,遗体就埋在石洞外。现在还能看到平塌塌的坟冢,只不过经多次盗墓,又无人填土,上面长满了荒草。 喇嘛洞并不是喇嘛来后才有人烟的。据村里老人说,在喇嘛到来前很多年,两个南方人带着家眷来到这里,这两家当家的一个姓左,一个姓李。他们刚来时住在沟外石洞内,后来河水慢慢干涸,没有水源无法生存,就四处去寻找,在石洞东二里左右的沟里头找到了泉眼,于是在北面阳坡就坡掏窑,定居下来。之后又有人搬来居住,逐渐形成了村落。 老人们说,那时方圆几十里很少有村落,出去十多里很难看到一户人家,目之所及都是荒草野滩,只有现在叫“馒头山”的地方,有一户人家是编炕席的——可见喇嘛洞有住户的历史与邻村相比较早一些。 清朝末期,任家从独石口南梁搬来——他们也是最早搬来的住户之一——后来开枝散叶,人丁越来越旺。任瑞老先生的家谱显示,民国初期任家已有三代人在这里繁衍生息。据任老先生回忆,民国初期,他们的先人任志元武考中举,任巡官(从喇嘛洞走出去的最大的官),被派往赤城西巡,负责七个州的防务。因为任志元的关系,任家曾建了三进院,门楼处立着两块大青石,还有上赐的牌匾,在当时是很气派的。现在任瑞、任全老哥俩的家还都在原址,孩子们都到外地生活了。 喇嘛洞现在的徐、张、杨、金、闫、吴、孔等人家的祖先多是清末到民国后期搬来的。冀家开始是村里的大户,他们的后代嫌这里交通不便,于是举家搬迁,有的迁到小河子黑土洼,多数搬到了小厂白庙洼后面一个平坦的地方,形成了后来的“冀家营”。杨家从山西大槐树搬来,至今仍是村里大户人家;陈家、李家分别芦梨洼、红泥滩搬来,而张家则是清朝后期从黑河搬来的。徐家也是大户,徐存增的父亲就有兄弟11人,成家立业后有的搬到外地,牧场、小厂和小河子等地都有徐家后代。解放前后又有几家投亲来的,加上各家孩子成家立业,分家单过,喇嘛洞村越来越大。 村东有块坡地,下面是深沟,坡上很平坦,有棵大松树,长得郁郁葱葱,松树附近有座庙(现在只能看到一些遗迹),据说跟乔家店龙王庙是母子庙。平日里孩子生病、儿媳未孕或天旱祈雨,人们都来庙里上香,祈求龙王奶奶庇护照拂。当年,乔家店村民在祈雨等大型祭祀活动时,都要来喇嘛洞的庙里请龙王奶奶。庙门的后面是正庙,还有东房供看庙人居住,有个叫王万富的就是看庙人。庙的正前面有戏台,每年正月十五唱大戏,三里五村的人都来一饱眼福。 村里老人去世后,都到喇嘛洞的庙前“报庙”。老人去世后,阴阳看了决定5天或7天埋,孝子们就在头一天夜里去报庙,让死者去跟阎王爷报到。夜里,孝子们披麻戴孝,尽数出动,女的排一行,男的排一行,两行人向东边的庙行去,每人手拿一根缠着白纸的木棍。队伍前面有人拿着盆或桶,里面装有拌了煤油或柴油的锯木面或草灰,每行队伍最前面的两人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了灰撒到地上,后面的两人用蘸了油的大棉花蛋火把去点燃,一路走一路撒,一路灯火闪烁,远远看去像一条灯河。每经过十字路口,都要焚香点纸,以知会神灵鬼魅。路过的人家都要点起旺火,一是送行,一是辟邪。每当有人点旺火,孝子们就得跪下磕头致谢。到了庙门前,悲伤的鼓乐奏起,伴着鞭炮声声,凄婉如泣的长号发出“呜呜”长音,让人感到阴森可怖。然后,死者的后代男的跪一行,女的跪一行,一边哭一边念叨着烧纸,烧完从不同的路返回去。 喇嘛洞是革命老区,早在1946年,村里的徐存增、吴永昌等人就秘密加入了地下党组织。徐存增担任战情队长,负责接送情报,1948年参加了解放平定堡、兴安堡等地的战斗。之后,随部队南下,打到湖南,解放后转业到湖南城陵矶劳改农场,任大队长。1958年精简机构,他响应党的政策,加上牵挂老父亲,携妻带女回到了故乡喇嘛洞。徐存增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他的贡献却值得后人铭记。 喇嘛洞虽然偏僻闭塞,但百年前先人却选择在这里建村,而且后来人烟越来越旺,让人不得不佩服祖先的智慧和远见。因为这里的黄土好、黏性强,解放后建有缸厂,开着缸窑烧缸。但是黄土里不知缺什么成份,烧制的水缸上不去外面那层釉,烧制好后需拉到蔚县去上釉。由于运输难,造价高,后来缸厂倒闭了。1958年缸厂拆了,木料等拉到平定堡,盖起了东围子旧百货的十几间房屋。缸厂拆散后,棠梨沟大队又建了砖瓦厂,供应好多公社和大队盖房。 在砖瓦厂干活的喇嘛洞人学到了技术,纷纷自己建砖窑烧砖,技术传播开后,村民盖房都是自己烧砖。特别是擅长烧制砖瓦和花盆的泥瓦匠郝凤岐师傅从赤城搬到村里后,更为村民带来了方便,烧制技术也得到很大提高。 喇嘛洞黄土好,白土也好,而且只有村后坡和上窑子有。白土土层很浅,挖去上面的草皮就能见到。过去,远近村民都靠这里的白土粉刷墙壁,直到上世纪80年代,还有好多人用白土粉刷房屋。尤其是过年前,村里女人们用晒干的白土泡上水,把四面墙壁和地面靠墙一圈刷得白墩墩的,屋里显得特别干净。白土粉刷的墙壁虽没大白刷的白,但不粘人,人靠在墙上,背上一点白色不粘。每年夏季,十里八村的人都拿着箩筐、口袋来挖白土,喇嘛洞人不仅不阻止,还先尽让着外来人。 过去喇嘛洞有6处很旺的泉眼,分别在小四方台、东洼、西河湾、三十亩地阳坡、上窑子水泉沟和南沟棺材梁底。西河湾有南北两个大泉眼,村民用石头围起来形成水泉,供南北两个队的人饮用。河湾里还有很多小泉眼,随处一挖就有清清的泉水冒出。这些泉眼终年不断地冒着,流淌着,最后汇合,顺着村西北的河湾与救龙泉的白河水汇在一起,向南流去。泉水清冽甘甜,养育着一代代喇嘛洞人。有一次地质队来考察,说泉水富含二十多种维生素,是最天然、最优质的矿泉水。可惜近几年水土流失严重,好几处泉眼如年老的母亲,再也没有甘甜的乳汁哺育后人了。大约三十年以前,人们开始学着打井,靠压水井取水。 上世纪80年代,地质队前后三次来村里钻探,确定有煤矿,位置在南洼,据说这里是煤头,跟榆树沟煤矿一趟煤线,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村民高兴得见面就讨论煤矿的事儿,但由于储藏量小,交通也不便,最终没有开发。 喇嘛洞四外都是山,山上是各种茂密的树木,小喇嘛洞就是原始森林,榆树、白桦、红桦、松树和河柳等参天蔽日。村边的山上曾有好多棠梨树、山楂树,后来被村民偷着砍伐了。山上奇珍无数,蘑菇、黄花、金莲花和蕨菜等敞开胸怀等待村民采摘,杏核及各种珍贵药材是村民的钱袋子,有人馋了,狍子、野兔等野生动物就是美味的佳肴。 喇嘛洞是美丽的,资源是富饶的,山上的草齐腰深,勤劳的村民不用发愁会挨冻;山上随处可以开片荒地,勤劳的人也不会挨饿。但当年村里对教育重视不够,直到1962年王荣老师(丰宁人)分配到喇嘛洞,村里教育才受到重视并步入正轨。王老师严肃正直,非常敬业,在喇嘛洞讲台上坚守了23年(曾被授予“省园丁”荣誉称号),很受村里人尊敬。徐存增家两个孩子考上了中师和重点大学,王老师7个儿女都考上了大中专院校,村里不少孩子靠读书考学改变了命运。 罗淑贞(徐存增妻子)是湖南益阳人,随丈夫从湖南回到喇嘛洞定居后,学会了使唤牛马扶犁、磨地,背着褡裢撒种,还学会了捏窝窝、搓饸饹,为挣工分养育5个孩子,放过猪,当过羊伴子、牛伴子。她和丈夫苦熬三十多年,把孩子们一个个培养成才。老年后,她还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这在那一代女性中是很少有的。 如今,随着易地搬迁政策的推进,喇嘛洞这个即将消失的村庄,正面临着一次伟大的重生,但无论如何,这个古朴秀美的小山村,都会一直刻在喇嘛洞人的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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