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也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几个玩伴和我炫耀,父母都给他们买了新衣服。他们还嘲笑我家穷,孩子又多,过年肯定没有新衣服穿。当时我心里很不服气,冲着得意洋洋的“兔崽子”们大吼,过年时老子也能穿上新衣服,如果穿不上,当着大伙的面,我用石头砸断我的手指。伙伴们哄然一笑,都说好。 回了家,我执意和娘要新衣服。娘说刚给你大哥娶了媳妇,还借了300元的外债,明年过年再买吧。我心想,明年又该给二哥娶媳妇了,我这新衣服得等到猴年马月啊。面对娘的搪塞,我生气地顶嘴,都是你的儿子,给大哥娶媳妇花8、9百都舍得,给我花几块钱买个袄就不行?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都和别人打赌了,今年我穿不上新衣服,我就得砸断自己的手指头!说完,我摔门哭着跑出家。 六!六!娘和你说。娘追在我身后,话语里明显带着哭腔。面对娘近乎哀求的呼喊,我的心硬得像块石头,头也没回径直向西沟里跑去。娘是不可能追上一个“7岁8岁没有好杂碎”的男孩子的。 后来娘派大哥骑着自行车到西沟里把我找回。进门后,娘哭着把我搂在怀里,用手不停地摸着我脏兮兮的头。下午饭,娘特意给我熥了两个馒头,蒸了一盘鸡蛋羹。爹和娘说,离家出走还有理了?惯兴他这臭毛病!在西沟里喂狼得了,儿子这么多,少他一个无所谓。娘狠狠地瞪了爹一眼,爹闭了嘴。 晚上,娘从柜里找出一件蓝色的小翻领新上衣,是姥姥几年前过年时给娘买的。姥姥看娘一年四季都穿打补丁的衣服,心里心疼,就让老舅买上送来。娘说她穿惯旧衣服了,穿新衣心里感觉别扭,干活也不利索。于是娘把这件过年的新衣放在柜里一放就是好几年。 娘挑亮了油灯,拿起剪子,开始窸窸窣窣裁衣服。姐姐一旁忙问,娘,好好的新衣服干嘛要裁了?娘说给六改成过年穿的新衣服。 姐姐听后,像疯子一样把我按在炕上边打边骂,你个猪,都是你不听话,不懂事,娘的衣服你也打主意,再说了让姥姥知道也会骂娘的。娘一把拽开姐姐,大声喝道,别打弟弟。姐姐望着一脸严肃的娘,靠着被褥垛委屈地“呜呜”哭起来。 我也哭着摇着娘的胳膊说,娘,我不要新衣服了,我不要新衣服了。今后我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娘给我擦着眼泪说,六,你没惹娘生气,这几年老让你穿哥哥姐姐替下的衣服,也该给你换一件新的了。 我说我不要新衣服了,你给我改了我也不穿。娘说,不穿也行,你过年当着伙伴的面把手指头砸断也成。我说那都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谁会当真?娘说,她会! 娘说,作为一个男人,将来长大办事说话一定要算数,一口吐沫就是一个钉。 过年了,我如期穿上娘给我改好的新上衣。有点大。娘说故意改那么大,这样我会多穿几年。 小伙伴们见我穿上了新衣服,都给我竖起了大拇指。可我的心里去一直没有高兴起来,心里酸酸的,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 时间长了,娘改的上衣就好像有了灵性。每次早上穿在身上,都感觉特别温暖,特别祥和,如阳光沐浴在身。正如娘所说,我的这件上衣在后来连补带缝的,我穿了5年,直到小学毕业。 再后来娘把这件破旧的衣服又改成了她的围裙。爹劝娘,好好找块布做个围裙吧,费那劲儿干吗?娘说,这是姥姥给她买的过年穿的新衣,她舍不得扔掉。 就这样,娘改的这块围裙一直围到娘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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