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季节的雨,比春天的更令我热爱。“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知道这首诗已有多年,然而少时只知苦背,一直不曾知晓春雨原来如此千娇百媚。
在我所在的南方,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雨水总在晚上亲吻我家的屋檐,在清晨时分恋恋不舍地离去,如同一个偷偷约会的小伙子。夜幕降临时分,天空中还余晖寥寥,全然没有春雨来临的迹象。然而等我吃过晚饭,屋顶上已雨声点点。春雨是个顽皮的孩子,它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潜伏在屋子附近,等人们吃完晚饭,便往屋顶上爬。
我似乎与春雨有不解之缘,心情总在春夜的雨来临时分雀跃。此时,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搬条凳子,坐到窗口,聆听春雨落在瓦片上那如同鼓点般的声音。我真庆幸,自己的年少时光曾与青砖黑瓦的老屋绑在一起。这让我有机会聆听那清脆而温柔的春雨声。
起始,雨是稀疏的,鼓点也是间歇性的。然而,远处的雨很快就赶到了屋顶,雨很快密集起来,鼓点声也随之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密集的雨声,将春天的夜晚层层包围。身在窗口的我,只觉屋顶上万鼓齐擂。然而,春雨没有寒意,我不需要缩紧身子,反而可以顺其自然地让每个细胞都享受春雨带来的温柔与清新。我身边温暖而湿润的空气,早已透过我的毛孔,在我心里汇成一汪碧绿的春水。
倘若过了惊蛰,春雨便不会那么孤单。雨中夹杂着的雷声,如磨盘一般从空中滚过,从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到另一头。这是睽违一个冬季的雷声,它的到来让我感动又顿觉亲切,这感觉如同我见到早春的第一只燕子。夏天的雷声是严父,春天的雷声是慈母,它不忍打扰万物的清梦,但又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呼唤。
当然,我更喜欢的是躺在床上,聆听雨点击打树叶的声音。刚长出来的树叶,让雨点的降落变得不那么徒劳。嫩叶与春雨一起,为我带来一场美妙而空灵的演奏。响亮而猛烈的“叭叭”声,不卑不亢的“嗒嗒”声,轻柔缠绵的“沙沙”声,为春夜的万物带来一场绝无仅有的天籁。我总在雨声里,想起原野上的桃花、杏花、梨花、茉莉花,想象它们被春雨笼罩的样子,内心欢快而明媚。
仅仅是春雨,已让我在春天有享之不尽的美妙,更别说晴朗的夜晚里悦耳的虫鸣,热烈的蛙鸣,破晓时丰富多腔的鸟鸣。
在春天,大地总是管不住昆虫的嘴。它捂住了这张嘴,那张嘴开唱了,捂住了那张嘴,另一张又有机可乘了。它顾得了这头,管不了那头,顾得了草丛边,管不了池塘边,顾得了田间的,管不了地头的。所以,在每一个晴朗的春夜,虫鸣总是散落在大地的任一处,草丛里、小河旁、池塘边、田埂上……那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虫鸣,瓦解着每一缕寒意,温暖着每一寸土地。
相比之下,蛙鸣单调得多,但那一波接着一波的鸣叫却将春天推向了深处。它们唱尽,黑夜便踽踽离去了。所有的鸟鸣似乎都在迎接黎明的到来,山雀的、黄莺的、画眉的……我想,正是它们,提醒我冬的离去,春的到来;正是它们,将我在深冬时内心结成的冰,融化成一汪汪温暖的春水。
春夜,是一个被暗色掩盖的舞台。但这并不妨碍舞台上的千娇百媚与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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