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惺忪的双眼,草草地刷了牙洗了脸,没顾上吃早饭,没顾上洗头,径直爬上了门口的小山坡。这将是她此次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早晨。
她是一个女诗人,一直以来,她都坚持用最真实的情感和善心,去写最内心和自我的诗歌。诗人是在两个月前来到这个宁静而幽雅的小山村的,她在一幢新民房里租下了一个小房间,门口就是一座有树有草有石阶的小山。
诗人喜欢清晨时分的山野气息,空气湿润得像雨露,雾霭轻柔得像霓纱,山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但是现在,她爬上山坡并不是为了寻觅诗歌的灵感,而是为了一棵小树,一棵小小的野樱花。
她是在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发现这棵小野樱的,它的直径还不及手臂粗,顶头光秃秃的,只有一个横展的小侧枝上,还零零落落地长着几片叶子,但也已经泛出黄斑褐点,在叶柄处,还有三两朵早已枯死的樱花依附着枝桠,不肯掉落。
这是一棵奄奄一息的野樱花!
一个脆弱而无奈的小生命,眼看就要悄无声息地逝去,这深深地触动了女诗人多情而敏锐的内心,她唏嘘不已地站在这棵野樱树前,眼泪簌然而下。
诗人为这棵野樱树写了无数首诗歌,关于它的坚强,关于它的无奈,关于它的渺小,关于它所遭受到的一切……
这两个月里,每天傍晚,她都会提一小桶水上去,浇在它根部的泥土上,只要有时间,她会尽可能地陪在它的身边,她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力,如果它真的要离去,自己可以做的,只是陪着它,不至于让它在孤独中死去。
一个人的努力可以改变大自然中的某些事情,但这是有前提和极限的,就像这棵野樱花,显然并不是几桶水可以挽救的,又或许,它的枯萎与水本身并没有太多的联系,就像是一个患了重病的幼儿,当死去已成必然的时候,并不是母亲多喂几口奶或者多唱几首童谣就可以改变命运的。
泛黄的叶子逐渐死去,直到掉落,就像是人一旦死去,握得再紧的手也将松开一样。
清晨的微风是在空气中流动的诗意,但有时候也是催命的乐符,野樱树的最后一枚叶子,在它的轻抚中黯然飘落。
诗人叹了一口气,该走了,她擦掉眼泪,往山下走去,开始收拾行囊。出发之前,她给自己洗了个头,事实上她每天早上都有洗头的习惯。山村人喜欢把水龙头装在门口,每天,她都在门口洗头,和每个山村女人一样,洗头的时候,她很认真地清洗了自己脸颊的泪痕,然后,她把那盆混着泪渍的污水,和往常一样泼在一旁的泥地上……
诗人拉着箱子走了,带着她那本为野樱花而写的手抄诗稿。
在她身后,一棵小野草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原先它的头顶还长着一朵可爱的小蓝花,但是现在,它已经被一次次泼来的带着化学物质的污水给彻底毁掉了,它的花和叶子都已经枯萎,它的根也已经腐烂……
一滴乳白色的污水,垂挂在那朵已经枯死的小蓝花上,就像是一滴刚刚渗出眼眶的眼泪,一滴浑浊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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