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民警说,正月初三审讯完,大家吃饭,叫何军吃,他一口没吃。 警方带走何军后,村里人开始讲述何军的儿时“匪”事,包括“到小卖部偷吃的”等品行问题。 何印表示:“他小时候给我也闯过祸,但跟这是两码事。幼儿园,坐秋千,人家拉他,他推了人家一下,骨折,赔了三四百块钱。” 何军要好的小学同班同学回忆,小时候,两人偶尔也为抢根小木棍大打出手,但印象中“唯一我没参与、也没制止”的“大事儿”,是何军四五岁时把人家祖坟给弄开了。“不知道那是祖坟。就看见有树,有一堆石头,就给刨了。” 这些足以说明一介少年缘何犯下命案吗?塔子坝村主任刘刚说:“三家无冤无仇,说起来还沾亲带故,房子隔了不到100米。” 陈馨父亲也想不通:“‘羞羞’,这么一句,犯得着去杀人?” 总得有一个原因,于是,年三十刚落成的观音庙被砸了。 2月10日中午,北青报记者步入庙内,向上可以望见天空,庙顶的屋梁上,坐着何军母亲。庙顶的瓦已快被揭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横梁。 庙早被砸过一轮。第一轮砸的,是女孩家。 “要不是庙的高音喇叭,也不会孩子喊救命听不见。”那一次,喇叭被扯到了地上。 这一轮砸,是因为风水。 “我的娃娃,以前从没犯过事,犯过法。”何印表示,“这次,我有80%的理由相信,都怪这个庙。不是庙,没有这样的惨案。” 何印说:“不怕你笑话,我还是有点迷信的。十年了,反对他们修庙,这地方不能修庙。”他拿出一本署名“香港著名风水师林国雄”的风水书:“上面都写了的。‘庙前贫、庙后富。’‘正对着,是凶相。’住这儿,精神状态会受影响。” 之前,何印拒绝了一拨又一拨要求采访的媒体。“电视台要采访,我说,你们去采访下修庙宇的,求保平安的,为什么要在这儿修。” 2月10日中午,刚坐完月子的何佳妈妈,再次上何军家闹,此前何军家的窗玻璃已被砸碎。何印夫妇随后上庙揭瓦。 武校 “在学校,武的方面重视得比较多一点。放假了,我天天跟他讲,要讲武德。” “我爱看武侠剧,喜欢功夫,还梦想自己成为武打明星。”何军在看守所里说。 同班同学也表示,何军体育成绩较好。北青报记者在何军家看到过被撕毁的奖状残片。何印说,这是儿子参加小学体育竞赛得的。 在案件审讯中,警方问何军,“在哪里学会了用暴力解决问题?”何军的回答是,“可能是在武校期间。” 武校第一年,何军就读于小龙武校,全托班教练马超在接受采访时称,“何军在练武方面很用功,待人也比较有礼貌,和同学老师都相处得较好,也不惹事。”何印称,“2012年,在小龙武校第一年,他学传统武术,棍术、刀术、拳法,都是第一名,还当了寝室长。” 一年前,何军转学至何印更心仪的学校——塔沟武校。“网上说,这个学校上春晚,上奥运会开幕式。” “在小龙武校、塔沟武校,他都得过第一名。”在何军家,捏在何印手里的“两年时间,六块奖牌”,大有蓬荜生辉之效。 北青报记者在奖牌上看到“塔沟武校运动会第二名”、“塔沟武校运动会第一名”、“塔沟武校运动会第三名”、“小龙武校第一名”、“聊城市擂台赛武术 散打第二名(2013年1月)”等等字样。何印说,“今年,何军是塔沟武校重点培养对象。教练给他定的方向是竞技,靠实力的。” 事发后,不少网友指出,武校应加强整顿,不能只顾收钱,不重德育。何印也看网上言论:“有些片面之词,对他和武校都有点不利。” “网上的说法,早就有了。说什么培养出来去哪儿哪儿加入什么黑社会。前几年都有了。”何印称,“不能全看不好的一面。” “去武校,本意不是让他打人。最多不怕事。”何印强调:“武校管得相当严。做得不对会吃耳光。”“老师说他是块好材料,我送对了。” 但何印也表示:“文武学校,半天文校,半天武校。在学校,武的方面重视得比较多一点。放假了,我天天跟他讲,要讲武德。” 塔子坝的村民都快忘了,何印家,曾是塔子坝的“书香门第”——何军爷爷当过私塾先生,教授《三字经》、《弟子规》之类。 “没有继承啊。”何印慨叹。“我小的时候,还能念出‘人之初,性本善’。到孩子这一辈,不兴学这个,他们就背不出了。” “这些孩子,该怎么教啊?”何印现在睡觉都在想。 “回来才五天。我在外从没犯过法。该怎么说教,还是怎样说教。我们小时候,说得不对,就是一顿打。现在,特别过分了,才整一两下,其他时候还是说教为主。” 曾经,因何军闯祸,村民去讨说法,他父母却说“哪家孩子不淘气”。当北青报记者问何印对儿子会否多疼一些,他用一件往事予以了否认:“2010年,他上黑网吧,一天一夜没回来。我把他打了一顿。他跟我说,不上网了。” “就打过这么一次?”何印说:“那肯定不止。烦了,不听话了,我就打。还是很严厉的。”只是“严厉也没有把他教育出来”。 小时候和何军一起看动画片的伙伴,现在最喜欢看的,还是动画片;何军的最爱,变成了武打片;玩游戏,前者最喜欢的,是冒险游戏;何军,则偏爱枪战游戏,“一有时间,就玩枪战游戏。”两人只在小说上,兴趣基本一致,喜欢的是“玄幻、历史、网游”。 空村 何印说,何军妈妈坚持要回家,“她想扯扯门上的草”。 “听说杀了两个,都抖了。”不止一位村民对北青报记者表示,这事,塔子坝“百年一遇”。 陈馨父亲说:“如果在城里,过个马路,都要跟她说安全问题的。但在村里,除了年轻的不熟,上点年纪的人,相互之间关系可好了,谁会提防村里会有人即兴犯罪呢?!” 今日的乡村,已非昨日。这一命案,引起了“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再讨论。如果不是返乡过春节,这三个“非典型留守儿童”压根儿就不会相遇。 何印告诉北青报记者,1998年,何军生于上海,为此,何印当年支付了9000元超生罚款。后来,奶奶带着何军和年长六岁的姐姐,在老家生活。爷爷早已过世,夫妻俩得“出去找钱”。 2008年地震前一月,奶奶病逝,姐弟俩经历了与“最亲的人”永别。何印夫妇赶回家奔丧,之后带姐弟俩去了苏州。夫妻俩继续在工地上打工,何军入读打工子弟学校。“在那边念书,消费是这里的几倍。” 何军对警方说,因为父母工作,家人经常变换住地,自己也跟着多次转学。“那几年一共换了三个学校,新地方都不认识人,在学校不开心。” 因感觉“打工子弟学校教学质量一般”,何印两年前把儿子送去了河南的文武学校。何军自称武术是爱好,这才和家人分开。 这两年,何印自称一年挣的钱,都给了儿子。“一年他花我两万。”“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何印对儿子的期许是,“有朝一日能当兵,保家卫国。起名,就和这个相关。” 受害者何佳,父母在绵阳城里打工,知道“留守对孩子教育不好”,便一直把孩子带在身边。即便“刚结婚那会儿,很穷。白天上班,晚上做生意,烧烤,摆摊。娃娃几个月大,睡着了就放身旁的车里”。 这两年,何佳父亲成了“包工头”,在绵阳城里买了房子。2013年9月,小佳在城里开始念小学一年级。“我们想给她最好的教育。” 受害者陈馨,是“东莞生,东莞养”。直到为了让她入读公办小学,父亲陈泉和妻子才带女儿2013年7月回塔子坝。 “东莞生,东莞养”,是“吸取教训”。比陈馨大十来岁的姐姐,刚满四个月,妈妈就外出打工,妈妈感觉大女儿和自己不够亲。而陈泉之所以转让好不容易 在东莞才开起来的毛衣加工作坊,选择回乡,也是“吸取教训”——“大女儿6岁多带到广东,读民办学校,一直没有学籍,加之教学质量也不好,把大女儿耽搁 了。” 远离乡村奔波各处,为的是体面点的生活。在何军关押地、三台看守所所在的县城,房价也已经达到了每平方米约3000元,而三台,是一个农业县。 “农业税是减了,农药化肥涨了多少?家里找得到钱,谁愿背井离乡?”一位村民对北青报记者表示:“在城里的感觉不好受。” 千里外的东莞,好几年没回家探望七旬父母的塔子坝人沈清,反复听着1983年侯德健唱过的歌:“归去来兮,田园将芜……” 事发后,何印开始埋怨妻子,“这个春节就不该回来”。何军放假后去苏州与父母、姐姐会合。回川的票不好买,直到腊月二十五,一家四口才靠站票一路站了回来。 何印说,何军妈妈坚持要回家,“她想扯扯门上的草”。 (文中部分村民、命案三方及其父母采用了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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