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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于晚上悄悄地降临了,西北风裹着雪花飞飞扬扬,山上坡上梁上白茫茫的一片,就连树上都是那晶莹剔透的片片雪花。翠花骑着自行车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朝东北的盐淖村骑去。路上积雪虽不多,但也比平时难走,五华里的路程足足用了近半个小时。翠花经打听询问很顺利地找到了嫁在这里的阿美家。
阿美的婆家姓李,女婿李金满,年方35岁,整整大了阿美14岁。金满高高的个子,略有驼背,五官还算端正,从未成家,一直与父母生活在一起。金满虽高高的个子,但患有多年的哮喘病,这也是他除了家穷而成不过家的又一个重要原因。阿美嫁过来没有新房,与男方的父母合住在即低又小的三间土房里,阿美住西间,她的公公婆婆住东间,中间屋有一锅灶,两家合用。
阿美将翠花迎进西屋,虽很热情稀罕,但已没有了当年的爽快与欢悦。翠花环视四周,炕上的行李不多不厚,喝水杯都是多年用过的带把的铁缸子,整个屋子没有一件新家俱,只有血红血红的两个新暖壶摆放在靠墙的两节旧红柜上,一块长方形的照人镜子挂在北墙的正中,又大又宽的席子铺在不够尺寸的炕上,它的一边还撩起来一大块。屋子的地面是土的,就连炕沿也不是木头做的,屋里没有炉子,炕上火盆里的灰也没有一点热乎劲,家里冷冷清清。
她们闺蜜间的谈话是一问一答式的,翠花从陆陆续续的问话中了解了阿美生孩子坐月子期间的点点滴滴。贵山书记一家没有慢待阿美,他们家的大人和孩子也没有给她气受,吃的挺好,喝的也挺好,出了月子不到10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嫁到了这里。翠花忙问道:“孩子呢?”“孩子生下的第三天就被人抱走了”,“送到哪里了?”“不知道”,“男孩女孩?”“男孩,足有八斤多,长得太象我了,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翠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阿美急忙拿过毛巾递到翠花的手里,可阿美的眼眶是干干的,已经没有了哪怕一滴的泪水。
翠花与阿美结伴来到了生产队场院废弃了的机器房子前,这里是关锁秀枝的地方。翠花将头伸向那墙上留有的唯一的有头大小的窟窿上,一股熏天臭气扑鼻而来,眼前的一切惊的她目瞪口呆,那一丝不挂的女人不停地来回走着,已撕成碎片的衣服散撒一地,一堆堆的莜麦秸杆或高或低铺满了地上,地上那半人多深的坑就是这赤身裸体女人的床。这掺有人屎人尿的坑,人屎人尿的床,人屎人尿的莜麦秸就是这患有神经病女人的被子和衣裳,以此来抵御那零下几度、十几度,甚至几十度的严寒。这疯了的女人看也不看从窟窿里射进来的目光和那过去再也熟悉不过的俊俏面庞,她是真正地熟视无睹,尽管不停地仿佛是匀速地转着圈圈。
三个曾经如花似玉的女人,人见人爱的村花,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窈窕淑女,现今一个赤条条毫无羞耻,一丝不挂的疯女人在里头,两个呆如木鸡,精神也近崩溃的女人在外头,无言无语。
翠花跌跌撞撞回到了家里,拉上被子蒙住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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