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张家口坝上沽源，每到过年，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就是炸年糕。把芸豆煮熟捣碎做馅，用蒸熟的黍子米面团包好然后油炸，炸出来金黄金黄的香甜可口好吃极了。但是在我小时候，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物质特别匮乏，吃油炸糕是特别奢侈的事情，只有过年或红白喜事才有。所以每到年根儿临近，孩子们很期待家里炸年糕。

　　记得那年我八岁，妹妹六岁，临近年根儿的一个晚上，天气又冷又黑，母亲在外屋煮熟一大锅芸豆，用木头杵子把芸豆捣碎，锅台上放着家里唯一的一盏煤油灯，是带玻璃罩的那种，发出温暖明亮的光。我和妹妹可能是怕黑，不敢在屋里呆着，亦或是对年糕的渴望之心驱使，都拥到母亲身边，蹲在窄窄的锅台上看着，叽叽喳喳，流着口水。锅里飘着豆味热气，母亲费力地捣着豆馅，噗、噗、煮得软烂的、鼓膨膨的芸豆一点一点变成粘稠糊。虽然屋内很冷，汗水依然把母亲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在额头前晃动。突然，“啪嚓”的一声玻璃裂碎的脆响，瞬间房内一片漆黑，浓烈刺鼻的煤油味腾地升起。原来是锅台上的煤油灯，被我碰到锅里打碎了！时间仿佛突然停滞了一般，我呆在了那里，大脑和夜一样的漆黑，停止了转动。从来没打过我的母亲流着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我。我哭的很厉害，不是因为母亲打疼了我，而是因为母亲那心痛难过的表情，因为自己无比愧疚难过的心情。母亲起早贪黑的忙碌，就是想让粗茶淡饭一年了的全家人吃上油炸糕，结果因为我的错误而泡汤了，我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好在后来在姥姥家的资助下，从六十里地以外又给带过来一些芸豆，总算没耽误全家吃年糕。

　　事情过去快四十年了，但是每到过年，我都会清晰地想起这件事，想起每一个细节，依然为自己在那个贫穷困苦的年代给母亲带来的心疼而内疚，同时也为今天人们过上了不愁吃喝的日子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