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３５年沽源县城－－小河子城沦陷记

　　民国二十四年（１９３５年）冬，日本侵略者策动伪满州军进攻沽源县治小河子城，中国守军与来犯之敌鏖战三昼夜。李寿林同志在《沽源文史》第二辑《沽源历史片断回忆· 军民团结英勇抗日》一文、杨树萱同志在《沽源文史》第三辑《沽源大事拾遗》一文中，都曾对此段历史有过记述。笔者外祖父李占鳌老人，民国二十四年冬，日本人打小河子时，他正在小河子街上摆摊儿，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他的叙述与上两位同志整理的材料有些出入。为了抛砖引玉，进一步澄清这段重要史实，笔者根据他的讲叙整理出以下文字，成文时间为１９９３年。因老人已于１９９４年去世，且史事年旷日久，希耳闻目睹者指正。
　　１９３３年大滩会议以后，根据协议小厂一带，并且包括距小河子很近的石头城子都划为所谓“中立区”。时驻小河子城的沽源县政府与伪满暂时维持着一个“相安无事、礼尚往来”的局面。１９３４年臭名昭著的“何梅协定”签定以后，小河子由二十九军某部改编的保安大队戍守。保安队长姓范，人称范大队长，县长是郭增恺。
　　民国二十四年（１９３５年）底某日下午，从石头城方向开来一辆满载伪满士兵的大汽车，驶到小河子城下。城里人早已关上了城门。郭县长和范大队长向下喊话说： “各位，今天兵临敝城，不知是渴了还是饿了？渴了我们送水，饿了我们送饭”。城下人说： “郭县长、范队长，我们既不吃也不喝，只是地冻天寒，弟兄们想进城焐暖焐暖”。“既然你们非饿非渴，不吃不喝，那就自便吧，进城绝对不可能”。范大队长和郭县长态度很坚决。城下人见状，话题一转：“天太晚了，不敢吃喝相扰，就借道一行吧”。说完开车朝平定堡方向驰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徐志远（探人，蔚县籍）报告，李守信率领伪满军队数千人朝小河子开来。小河子守军立即紧守四门，严阵以待。
　　不久，敌人果然列队开来，步伐整齐，象是要去石头城的样子。及走到东门外的东菜园，狡猾的敌人突然散开，抢占了那里的废弃民宅墙院，向城内发动突然袭击。原来城墙四周都光秃秃的，地上有几块瓦砾也数得清，只有东门外菜园附近有不少农民的废宅子，可以充当掩体。敌人把墙掏上窟窿，向城头射击。开火不久，敌人的小炮就把东城门楼顶揭飞了。
　　守城的二十九军改编的保安大队，几乎是清一色的二十来岁的小伙青年，个个训练有素，弹无虚发。因为他们都是家园沦陷的东北人，对日本侵略者早已恨之入骨，所以仗打得异常沉着果敢。李守信的参谋长趁车自后小河子出发，到牛角房子前沿阵地视察，刚从车上迈下一条腿，就被一枪撂倒，打死了李守信的“高参”，这可激怒了李守信，攻城立时激烈起来。在炮火的掩护下，敌人活人踩着死人上，伤亡很大。
　　小河子城守军以保安大队为主，还包括白玉山的清乡团，加上各区小队和史福金带领的县衙门卫队，在人数上守军仍处于众寡悬殊的不利地位。敌人加紧攻城后，范大队长命令用麻袋装土堵死四门，誓与战士共存亡。在敌人进攻最激烈的时刻，他怀抱一张大砍刀，亲自在城上巡回督战。
　　久攻不下，日寇出动飞机助战。一天三、四次轰炸，小河子城硝烟弥漫，炮火连天。好多房子都给大揭了盖，官署和商号门前的明柱子都被打断了。老百姓躲在自家炕沿底下，把门板卸下来挡在窗户上。青壮年被组织起来，为守军运送弹药，装土守城，运送伤员。胆子大的，还到城头上去看热闹，有枪弹的，捐献枪弹支援守军，还有人自愿上城与守军并肩作战打击敌人。在全城军民共同努力下，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
　　小河子战场隆隆的爆炸声百里可闻。莲花滩、东房子人猜测，小河子这回可大翻个儿了。告急电话打到张家口，张家口派遣驻扎在独石口的一个杂牌旅（旅长姓姚）前往支援。姚旅长出了驻地，听见前面鏖战正酣，明哲保身，引兵他去，住在莲花滩三间房隔岸观火，坐视城陷。
　　一手打，一手拉，这是侵略者惯用的伎俩。李守信以沽源人范金富充任使者，几次进城谈判，出入都是坐筐垂吊。范大队长态度坚定：什么都可以谈，唯独不能言降。就这样谈一阵打一阵，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城墙打破了，赶快堵上，敌机来轰炸，战士翻穿蓝大氅，白里子露在外面，伏在雪地里，减小目标。最危机的是子弹打光了，怎么办？战士们就筹集城内民间弹药，并派一部分掩护，一部分下城，拣敌人丢弃的枪支。
　　战事进行到第三天，敌人借来伪蒙三总管的大野炮，安放在高宏营子的山头上，猛轰西北城墙。炮弹裹着一团黑云而来，尖厉的啸叫之后，是地动山摇的爆炸，一炮便把城墙揭下二、三尺，几炮就打开了房大的一个口子。敌人乘着汽车蜂涌而入，守军与之展开了巷战肉搏。眼见大势已去，白玉山的清乡团和县保卫团（都是骑兵）扒开南门，穿过敌人的东西夹击冲了出去。二十九军改编的保安大队全是步兵，跑不出去，全部殉国。
　　范大队长扔掉灰大氅并化装出城，敌人追兵四处捉拿他。一辆汽车追到他身后，范大队长见走不脱了，便回首说： “范大队长就是我，要杀便杀！”车上的人（没有日本人）说：“要是中国人都像你这样，中国就不会亡国，”并开车把他送过了脑包山。
　　敌人占领小河子城后，保安大队一百五六十名战士非死即俘。有两个战士据守城楼，任敌人喊话，也不放下武器投降。敌人妄图冲上去生擒他们，结果被他们一枪一个撂倒一片。子弹打光了他们摔碎了枪支，从城头上走下来。原来，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敌人恨极了，把他们枪毙在城门外。行刑路上，较小的—个哭了，较大的一个却很从容，他鼓励自己的同伴说： “打死一个不赔本，打死两个赚—个，是男子汉，有什么值得哭！”最后，他高呼： “再过二十年，又多—个后生！” 目睹者无不为他的豪迈气概所感动。
　　日伪进城后，侵略者张贴“安民” 告示，在县衙门欢庆“战功”。次日打扫战场，死尸都拉到县衙门前，象秋天地里的莜麦个子，横七竖八，有好几百。小河子城就此沦陷。

　　（李占鳌口述　李敏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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