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如何抵御寒冷,度过严冬,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那个时代,人们十分贫寒,物资十分缺乏,乡下没有公路,外地的煤炭运不进来,野外没有什么树木,供销社里没有炉具,既使有,人们也没有钱购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沽源人自有一套应付寒冬的妙法,用今天的观念来衡量,可以称得上是绝对环保、绝对低碳的生活方式。 首先,沽源人吃的东西,大多都是自产之物,绝对无污染无公害。农药只有春天拌籽儿的时候才使用一点六六六,从春播到秋收,概不使用农药,也没有化肥施用,施用的都是农家肥。吃上这样生产出来的粮食,老百姓很少生病。蔬菜靠老百姓自家园子里生产,夏天和秋天,吃时令的新鲜蔬菜,还备好冬季的圆白菜、倭瓜,生产队分一些胡萝卜、土豆,贮存在菜窖里,一直可以放到来年的夏天。 其次,是穿着合适的御寒衣物。人们的着装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暖和,如果想追求式样美观,时尚新潮,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棉袄棉裤虽然看上去不够美观,却绝对实用。穿上一把抓不透的棉袄棉裤,里边还要加一件棉腰腰,这是孩子们的标准着装,即使在冰天雪地里玩上半夜,也不会冷,不会冻感冒。大人们雪天外出要穿白茬皮袄、皮裤,脚上穿毡袜、毡疙瘩,头上戴狗皮帽子,手上戴羊皮手套。这与生活在北极圈附近的因纽特人的装束差不多了,怎么会冷呢。 再次,是有一个温暖的火炕。家乡人常说:“屋暖一盘炕。”每天烧水做饭,总要烧掉几大筐秸秆儿,把火炕烧得热热的,就像一个大大的火炉,慢慢地向屋里散发着热量。白天,一家人坐在炕上吃饭唠嗑,夜晚睡在热炕上,盖上厚厚的棉被,铺上暖暖的毛毡,即使屋里结了冰,人也不会冻着。 最重要的是有一个火热而温馨的火盆。秸秆儿在灶膛里燃烧后,会留下碳化了的物质,家乡人称之为“火”,把“火”盛放在泥制的或铁制的盆里,就是火盆了。 说起泥制的火盆来,还有许多讲究呢。制作火盆的季节,通常选在秋后,庄稼上了场院,气候干燥,农家妇女可以腾出功夫来制作火盆。不是随便选哪一种土就可以制作火盆的,泥性不能太粘,太粘了容易开裂;也不能沙性太强,那样会捏不成形。捏火盆也要有模具,选什么样的模具,就会捏出什么样的火盆来,简单的模具其实就是人们穿过的老棉裤的腰圈,俗称“裤腰边儿”。把裤腰圈用一些杂物撑圆了,倒着放在地上,把和好的泥一层层糊上去,到了足够的厚度,就让它慢慢阴干,这就是盆胎了。讲究点的人家会制作一个椭圆形的模具,制作出比较好看的火盆来。待盆胎阴干了,就开始做进一步的加工。打磨、着色,加装饰物。首先要把盆胎打磨光洁,去除上面的杂物。着色,是选一种色纸,一般是把黄色的纸粘在盆胎的外面,也有用白土子刷成白色的。装饰物不一而足,视情况而定,有安铜钱的,也有安其它物件的。在使用前都会制作一个木制的托架,来安放火盆。因为那时火炕上面都铺着炕席,是用芦苇编制的,很容易着火,火盆直接放在苇席上,很不安全。 把火盆放在火炕上,既能取暖,又能做菜,更是招待客人的温暖之地。把“火”放在铁桶里,压瓷实,上面盖上一层混和着秸秆碎末的土,“火”就可以休眠了。等到使用的时候,放上一铲从灶膛里取出的红“火”,休眠的“火”就会重新燃烧起来,变成一盆火热的“火”。上哪里去弄那么多的“火”呢?除了自家烧水做饭留下的,更多的时候是到炒锅房去掏。一进入冬季,炒锅房里总是热火朝天,家家轮着炒莜麦,每天都会烧掉大量的秸秆儿,烧出许多“火”。人们就用油漆桶改制的铁桶,掏回家去备用。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在火盆里用砂锅炖出的菜,奇香无比。在“火”上挖一个槽,把砂锅放在上边。待砂锅热了,放进肉去慢慢地炒,直到炒出油来,放上自家焙干研磨的花椒面儿、自制的黄酱、葱花儿,再炒上一会儿,就会飘出缕缕不绝的香味来。然后,加上豆腐、粉条、豆角丝儿、海带丝儿等,如果奢侈点,加上几勺煮肉的老汤,在“火”上慢慢地炖,“火”盆简直就是“香喷喷”了。家里有客人来了,马上就会被请到火盆边就座,主人会把压在下边的红“火”翻上来,让客人烤火。然后再递上一杯香喷喷的茉莉花茶,那浓浓的亲情真的让人好感动。虽说是几毛钱一袋的茶叶,喝进嘴里总有浓浓的香气萦绕唇齿之间。 细细想来,那时的南方亦和我们这里一样,没有农药和化肥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令人难忘的茶香呢。也许,只有哲学家会探讨时代是真的进步了,还是问题严重了。回想过去的时代,我们会觉得很幼稚,我们只知道我们国家的形势总是一派大好,帝国主义总是越来越腐朽,其他概无所知。就是在这种茫然中,我们都有了大智若愚的智慧,快乐伴随着我们度过了那样艰苦的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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