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村位于沽源县白土窑乡西北端,包括韩家营子、刘家营子、董家营子和上店4个自然村。村西南边、南边与太仆寺旗贡宝拉嘎苏木的黑沙图、黄马群和南场子相接;村北、西北与太仆寺旗千金沟镇的察布淖村、胡家营村仅隔一条公路;村东北、东面与西山坡接壤;东南、南面是四道营子。
村名溯源
新华村原名韩茂围子,因万全人韩茂来此建一土围子而得名。1918年,韩茂来到此地,看中了这片“风水宝地”,在距现在韩家营子西约0.5公里处,建起一座土围子,以保护他的家人和财产。建围子时施工的全是蔚县人,他们打土墙技术高超,干活卖力,进度也快,1丈多高的墙头,全用条形铁锹把土“飞”上去,根本不用箩筐往上吊,场面很是壮观。
土围子长方形,南北长120步,东西宽80步,占地40亩,围墙高约1丈8尺,设有碉堡(也叫“炮楼”)和射击孔。碉堡内有房屋60多间,住着韩茂家人和护院人。围子仅设南门,据说是为防御从康保、张北方向来的土匪。韩茂是武装地主,有十几条步枪,数十人护院。
围子建成后,韩茂雇了长工短汉,开始开荒种地。怀来、怀安、蔚县和万全等地陆续有人逃荒过来,给韩茂当长工,他们吃大伙房,和家人住窝棚。窝棚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上用泥垒墙,用柴草盖顶,十分简陋。后来,这些人改为租种韩茂的地,韩茂按三七或二八比例收租。韩茂的佃户聚居在一起,形成了韩家营子的雏形。最早的有田亮、田青、赵元、路万福、张德金、张鸿荣、杜有福、杨茂奎和左延乎等,另外,还有从保定曲阳来的牛孟双、陈文富、陈文荣等人。
后来,从张北来的刘文汗在距韩家营子西北0.5公里处落脚。刘家生活并不殷实,但节衣素食,开始开地、买地,并逐渐扩大规模,这里逐渐形成了后来的刘家营子。那时,张永隆、周玉、王万魁、王万选、郑昌录、赵有和王有等纷纷迁来给刘家当长工,几年后也开始租地,置产盖房,成为刘家营子最早的住户。
距刘家营子西北1公里处,是块四面高、中间低的洼地,被董兰生看中,他在此开地、买地,租给赵全善、刘元、杨万、杨彪和赵光茂等人,这些人在这里定居下来,逐渐形成了董家营子。
上店形成要晚一些,因最初村中有店,故名“上店”。村里住户多是韩、刘、董三家的佃户,最早有郭玉、陈权、张贵生、贾玉山、二老黄和戈家等。
1956年,韩家营子、刘家营子、董家营子和上店成立新华高级社,社长刘元(别号大刘),“韩茂围子”被“新华”取代,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知青岁月
新华大队于1969年、1970年两次接受了来自天津和张家口的25名知识青年。
那是4月份的一个下午,风尘仆仆的三名知青来到7队,住进了生产队的饲养房。这里不但是饲养员食宿的地方,还是社员开会、学毛著、批斗“四类分子”的地方。屋子很简陋,一扇里外透风的木栅栏门,钉着几根木棍,上面用胡麻柴拧成的绳子缠绕着,用来遮风挡雨。一个小方格窗户透不进多少光亮,屋里杂乱无章,屋顶、墙壁烟熏火燎,还有一盘土炕。4月的坝上寒气仍重,所以屋里还有一个铁火盆。
屋子虽然简陋,却有一“亮点”,就是炊具齐全,因为这里也是生产队干部开小灶的地方。生产队找了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为他们做饭。当天做的是蒸莜面熬山药。蒸好的莜面窝窝被端上炕,每人一碗熬山药,三个人端着碗,拿着筷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下手。炊事员说:“蘸着吃”,他们立刻齐刷刷站了起来。当时我也在场,告诉他们:“不是站起来,是把窝窝夹起来,放到碗里和菜汤搅拌后再吃”。
吃完莜面,他们好奇地问我,这种排列有序、中间充满空气像蜂窝煤一样的吃的是怎么做成的呢?我说:“慢慢你们就知道了”。我愿和这些知青交流,当晚就去了饲养房。说到莜面,我说:“莜面是坝上人的主食,和你们那儿的大米、白面一样。莜面从收割到端上炕吃,要经过‘三熟’,秋收是一熟,还要‘炒熟’和‘蒸熟’。我们这里是高寒地带,十年九旱,无霜期短,适合莜麦、山药生长,是莜面哺育了我们一代又一代坝上人。山药、莜面、大皮袄,被我们称为‘坝上三件宝’”。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和吃到莜面,说很好吃。后来他们给莜面窝窝取了个别致的名字——“空气”,一直叫到他们返城。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在广阔天地的“大有作为”。生产队开始给他们派活,让他们去“打磙子”。当时坝上正播种小麦,耕作方式十分落后。两头牛或两匹马拉一张犁,扶犁人驾驭牲畜犁出垄眼,后面一人把籽撒到垄眼里,最后面用“磙蛋子”把垄眼抹平(当地称“打磙子”)。“打磙子”一般由妇女儿童或劳力不强的人来干,知青们刚来,什么也不熟,就被安排“打磙子”了。队长让他们使一头3岁小牛拉磙蛋子。那是一头黑色的小牛,膘满肉肥,知青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拉到地里。扶犁的人帮他们套牛,小牛可能知道要让它干“苦差”,就是不让人靠近,还低着头,瞪着眼,乱蹦乱跳,似乎随时准备冲向“冒犯”它的人。人们急了,用鞭子抽它,用石头打它,仍无济于事。后来,它干脆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也不肯起来。三个知青累得满头大汗,口罩掉了,手套也掉了,样子十分狼狈。僵持了两个多小时,也耽误了种地,大家只得偃旗息鼓,回去准备听队长训斥。可大家一走,小牛就站了起来,甩甩尾巴,若无其事跟着人们上了路,似乎成心要给知青们个下马威。三名知青第一次劳动宣告了结束,也宣告了失败。
新华知青的生活是清苦的。那时,每户每年只能分一点小麦,全家吃一顿馒头都很难得。当时人们发明了“金裹银”,用玉米面裹一小点白面蒸馒头。有时家里来客人,蒸莜面时荆箳(谐音)子边蒸一小块白面饼给客人吃,端上饭后孩子们看着饼,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咽唾沫。所以,知青们吃的基本上是蒸莜面,熬山药,最多炒个山药丝——当时谁会想到,现在莜面金贵了,白面却成了家常便饭。
大队对知青们还是比较照顾的,让他们集中起来生活,找了两名炊事员照顾他们,还开始为他们盖房子。坝上盖房缺椽子檩子,赤城有,可大队没钱。后来,大队决定按陕北窑洞的结构,用尽量少的木材,给他们旋一排窑洞。
新华大队南面滩里有优质白碱土,适合盖房垒墙,建窑洞也离不开。全大队“能工巧匠”被集中起来,有4队的左进科,7队的刘蔼、刘旭,8队的刘昶等,还配备了精明强干的社员,木匠高明友为总监工,开始了村里这项史无前例的工程。
首先要脱土坯。脱土坯要求很严格,从垒后墙到腰墙,一律要用白碱土扎成的土坯(当地人盖房垒墙多黑泥土坯,可见对知青的重视)。如果和的泥够好,扎出的土坯相当结实,不亚于水泥砖。四面墙壁用的土坯长36公分,宽20公分,厚6公分。窑顶用的土坯呈弧形,土坯长40公分,宽24公分,厚6公分,弧度大约150°,制作难度很大。头天和泥时,掺一定比例的碎麦秸,加水浸着。第二天,用三股釽子在泥堆上来回扎,把泥和碎麦秸扎均匀,直到完全融合到一起,达到一定韧度才可脱坯。土坯要有棱有角,底部平坦,表面光滑。这样的土坯,一个壮劳力一天最多能脱150块左右。
垒窑顶有一定技术含量,是个既细致又费力的活儿。垒好后墙后,窑顶和腰墙要一起垒。开始在后墙抹一层泥,然后把网集紧紧贴上去。15间窑依次贴好后,先贴的第一间窑已经粘合得差不多了,然后在第一层网集上抹泥,随后贴第二层,窑顶和墙里面都要抹好泥,以便让两层土坯牢牢粘合在一起。贴的时候,每天只能贴两层,必须干好、牢固了才能继续干。流水作业,工序相同,接着,第三层、第四层……一直贴到第十层,滚雪球般越贴越厚,如一块整石,厚重而结实。第十层贴完,要歇息三五天(当地叫“歇墙”),再继续加长(每间窑入深约5米,宽2.7米)。
经过3个多月奋战,15间窑顺利完工。盖窑的人也是第一次干这活,没经验可借鉴,但干活一丝不苟,监工严把质量关,所以,尽管五十多年过去了,新华的窑洞仍十分坚固,而那些建造者们也留在了人们心中。
知青岁月
知青们集中后管理方便了,新的问题却又出现了。张家口的和天津的不团结,常因琐事吵架甚至动起手来。大队只好再次把他们分到各生产队,窑房就让公办转民办的教师住了,赵普成、尉步廷、杜明和郑子善各占三间。后来,他们恢复了公办教师身份,就搬出窑房住进自己盖的房子。再后来,赵振宝、郭满、任万银和杨永等又住进了窑房。
知识青年离开父母,离开都市生活,来到陌生的地方,开始很不适应,非常想家。“家书抵万金”,一封家书就像旱田里的清泉,慰藉着他们焦灼苦闷的心。那时,县邮递员每逢星期一、三、五来一趟新华,每到这几天,知青们就像盼亲人一样,到大队办公室等着自己的信件包裹。有一天,王家驹收到父亲的信,打开信封却空无一物,他急得直跺脚,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大家哄堂大笑,笑声中饱含着酸痛。大家都猜得到,他父亲一定思子心切,写完信后还沉浸在与儿子的对话中,信封里忘了放信就急急忙忙地邮走了。
有一天,张红星的爸爸从天津乘汽车来看望他,一路风尘仆仆辗转到新华,见孩子好好的不由满腹疑惑。他找到队长,问起知青们的生活起居,队长说,他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都很好。“那你们为什么每天让他们吃苦力?”见队长听到这句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掏出儿子的信,信中写道:“我们来坝上生活不习惯,每天吃苦力……”大家也很奇怪,后来一分析,加上张的解释,才知道是一场误会。原来张文化不高,本来想写每天吃莜饭餽儡,不会写这两个字,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就写成了“吃苦力”,结果闹了一次笑话。
1973年过完春节知青返村后,一个个整天闷闷不乐,也不经常参加生产队组织的学习和劳动了,还聚众喝酒,一喝就喝到深夜。一天晚上,我下晚自习路过他们住的地方,发现灯还亮着,他们在低声唱着:“大草原啊大草原,大草原一眼望不到边,我们是天津的知识青年,为什么来到这片荒滩……吃的是……睡在……,离开娘的孩子多么可怜……”在当时,这几乎等于是“反动歌曲”,而且调子悲伤,声音低沉,显然“中毒”很深了。当时,我想到要帮助帮助他们,免得将来犯大错,但学校和家里都太忙,把这事疏忽了,后来果然出了“大事”。
当时村里总是丢鸡,人们议论纷纷,说是看到太仆寺旗贡宝拉嘎苏木黑沙图嘎查的知识青年,每天骑着马来村里,半夜才走,说不定就是他们干的。大队悄悄派了民兵夜间巡逻,一天夜里把偷鸡人逮了个正着,竟是新华知青和黑山图知青“团伙”,共6个人。
这种现在看来“偷鸡摸狗”的小事,当时如果上纲上线,就成了大事。当晚他们被带到大队办公室,第二天县公安局接到报案,来新华后也感到很棘手,因为知青是毛主席“派来的”,是客人,不能随便定罪名。当天,三个黑沙图知青被带了回去,新华知青被带回县里后,第二天也被送了回来,他们接受了批评教育,被警告以后不可再干这样的“傻事”。
后来才知道,知青们春节回家后,接触了从全国各地回家过年的知青,那首歌就是跟这些人学的。据说一个上海知青被下放到北大荒农场,不满上山下乡政策,编出了他们那天晚上唱的歌,并很快在全国知青中流传。支部书记对他们说,你们正是在这首歌的错误引导下,才干了这种事,犯了错误。知青们表示今后一定走正路,虚心接受教育,争取进步。第二年春节,他们从天津返回新华,说那个编歌的上海知青被判了20年,给他们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历史的长河浩荡前进,谁也无法阻挡向前的步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知青们在新华生活,学习,劳动,朝迎旭日,晚送彩霞,在平淡而又富于变化的生活中感悟人生,认识社会。他们适应了坝上的山药莜面,适应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尽管仍然盼着回到大城市,但无论怎样,当时他们只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这期间,国家的形势也在发生变化,知青们在报纸、广播中搜寻着命运改变的线索。有一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神州大地——国家恢复高考了!这一年是1977年,全国各地上山下乡和回乡的知青、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往届高中毕业生欢欣鼓舞,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寻找参考资料,忙得不亦乐乎。然而,新华知青却既不激动,也不学习,他们知道自己底子太薄,才是初中文化,即使是高中生,十多年没摸书本,也快忘光了,哪有勇气去参加高考?
大队倒是很重视,派出两辆马车送他们去沽源一中考试。分数公布后,考上的人敲锣打鼓放鞭炮,奔走相告,欢庆命运从此改变,新华知青却一个个名落孙山。尽管都没考上,他们还是陆续返城,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只有一名女知青,嫁给平定堡镇一个社员,成了沽源版的银环,一辈子留在了这里。
对当年的25名知青来说,新华村的经历无论是一种折磨,还是一种历练,如今都已随风而去。但是,对于他们,对于新华村人来说,又是宝贵的缘分,彼此的音容笑貌、相处中的理解与关爱,都在共同走过的那段岁月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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