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处,雪飞沙扬。 三百年之前,这里没有成群的牛羊,没有碧绿的农田,更没有鸡鸣狗吠。只有一条不知被谁命名为“沙井子”的河,在草原上蜿蜒流淌。它与远处的两条小河——头道河、二道河遥遥相望。河与河之间是清王朝贵族的牧场。狼、鹿、雉鸡、野兔等在莽莽草原里时隐时现。 是这几条河蕴集了天地的灵性?还是那些长途跋涉的商人口渴难耐,选择了在此地歇息?总之,在历史各阶段,尤其是清康熙年间以来,在这几条河流之间的草地上一直没有间断过商人、农人、逃荒之人频繁活动的身影。从歇脚到暂居,从过客到定居。一段历史,一个叫做“大二号”的村落,在茫茫草原深处拉开序幕。 清康熙十八年(公元1690年),康熙亲征葛尔丹,于次年在多伦诺尔会盟。会盟后许多蒙族王公贵族感到了清廷的强大和皇帝的仁慈。一致请求康熙皇帝兴建一座喇嘛庙“以彰盛典”,汇宗寺就这样应运而生。汇宗寺建立后清朝人为安定蒙古,巩固其在漠北的统治。放宽了内地商人进入蒙地贸易的限制,鼓励内地商人来此经商。旅蒙商人就这样出现了。 雍正年间,山西任姓的旅蒙商,从山西启程东走口外,跑草地,前后到过归化,张家口,多伦诺尔参与过“边口贸易”。大二号山坳是清代皇家牧场,也是旅蒙商经常打尖歇脚的地方。 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多伦诺尔蒙古王公招租放垦,许多商人瞄准了距离多伦西南70多公里处的大二号。当时这里只是蒙古王公的一块牧场,只有寥落的毡房散布期间。山西任性先民,在多伦王府放垦的土地上,从北到南仔细踏勘一遍,相中了沙井子河以南地字二号的一片土地,并出钱买了下来。从此,在这块自古只有游牧民族放牧的草原上,有了农耕民族的第一块土地,第一家农舍,第一缕炊烟,第一次收获。在大清帝国的版图上,有了一个叫做“地字二号”的村庄。由于“地字二号”优越的地理位置,不断吸引各地的农民、商人、手工艺人前来定居,使得许多山西、河北一带难民也纷纷涌入。在清朝中期已经发展成塞外的重要商业中心,于是四邻八乡的人们便称“地字二号”为“大二号”,这个名称一直沿用至今。在官方的文书中,也把“大二号”写作“二豪镇”,此种叫法一直沿用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也就是说,“大二号”作为一个亦农亦商的古镇,历史上两个名称同时使用,建国后才停止使用“二豪镇”一名,所以年轻一代人只知道有“大二号”,而不知道“二豪镇”。 站在大二号村落前,望眼望去,南面是起伏的丘陵,东面是河流滋润的广袤草原。我猜想,三百年前,这几条河一定是流量丰沛,河边水草丰美。这么一个山水相依,牧草浓密的好地方最适合聚居和繁衍生息了。 而当时大二号所在位置又处于大滩北上多伦的必经之地。北上多伦贸易,南回山西老家都多有便利。商人的眼光永远是非同一般的。此刻,虽然我们已无法真实模拟出当时任家先祖及其他商家举家北上在此定居的艰辛历程,以及这些家族当时的商业兴盛状况。但是任家祖屋里那些古色古香的家具,发黄的族谱、字画都无不在向我们无声诉说着任家的历史和曾经的繁荣景象。 坐在任家木雕花的椅子上,我猜想,在当时的任家,这里一定坐着一位慈善而威严的长者。大二号的建村、发展、经商、买地垦荒等家族性举措,无不在这里酝酿。据有这块草木繁茂的黑土地,不仅守住了通往多伦诺尔的咽喉要道,而且其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也为以后的发展提供了必然的环境基础。 早在清康熙年间,山西商户就北上多伦贸易。去的时候牛车上装满粮食、布匹、茶叶、土杂用品,换回皮子、药材、盐巴等生活必需品,运往张家口、山西等地赚取利润。随着清政府对多伦持续性开发,特别是多伦诺尔汇宗寺、善因寺的建立,使得多伦乃至周边几百公里范围之内的地域成了商家落脚的最佳选择。商人的大批涌入促使多伦诺尔在当时很快发展为漠南蒙古一带经济宗教文化中心,发展成拥有4000家商号,18万人口的旅蒙商之都。 我们这次走访大二号,去调查了最早来大二号的几家先祖的墓地。墓地坐落于大二号村南千米左右的山坡上,背东面西,呈正方形,四角立有石柱,东南角立有石碑。整个墓地占地约20亩,每座墓地里都有几十座坟茔。墓地的规模和墓地里排列有秩的坟茔,见证着这些家族许久的传承。而今,这些最早来开发大二号的先人静静地躺在墓穴里,一方泥土深深掩藏着他们的尸骨和对来生的期盼。 据村里老人回忆,自从任家在大二号燃起第一缕炊烟。不断有老家的族人、街坊四邻从山西来到大二号定居,房屋屡屡扩建,连接数百米之远,最初形成了东院、西院和南院三个聚居院落。紧接着河北、山东等地的汉、回商人也陆续迁来。陈姓、冀姓以及几个规模较大的穆斯林家族也在此定居繁衍。村庄的规模逐步扩大。后来又陆续到来许多买卖人家,在村子的中部落脚,建好房子,挂一串红灯笼,响一阵爆竹,开门大吉,成了大二号第一批买卖人。其后再来的人家,一家一家挨着向东延伸,向南北扩展,大二号发展成为一个繁华的农商大镇。 大二号山坳里的第一缕炊烟飘散开来,升上了辽远苍茫的天空,也把人间温暖带到了这片土地上。袅袅炊烟里的大二号在像我们无声述说着一种辽远、祥和与深邃。大二号虽是一个塞外小镇,却也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历史变迁,自中华民国成立,先后被直系军阀、晋军、奉军、日本人、蒙古反动贵族德王、土匪杨锡壶、国民党蹂躏着,饱经沧桑,历经苦难。许多时候,炊烟升起已是一种美好奢望。大二号人民,百折不屈,顽强生存下来,迎了新中国的第一缕曙光,百年古镇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而今,大二号的老屋已被红砖红瓦的新房取代,只有那些压在墙角下的石柱石条,默默铭记着昔日的繁华与鼎盛。任家祖屋里那些雕花的隔扇、桌椅、四扇雕花的木门已看不出木头或油漆的颜色,被经年累月的烟火熏蒸的黢黑斑驳。每一扇门都可以单独打开,关上门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正屋里摆放的两把椅子和一对衣柜,椅子是硬杂木的老式官帽椅,靠背上的铜饰件光亮如新。扶手在手指的触摸下,油漆已完全消失,露出木头清晰的纹理。衣柜做工考究,边角用极细的榫卯连接起来,两个柜门中间镶嵌着圆形铜饰件,上有挂锁的铜柱。可能这是坝上农村,最古老的家具了。而现在大多数村民家里,都是清一色家具电器,屋里屋外的布局,一点不逊于城里。这些景象既反映出农村兴旺和谐,更全面体现了新时代农村人的精神风貌和物质生活水平。无论在任家还是在整个大二号,随处可见新式的农业机械,还有许多家庭宽敞的院落内停放着农用车和轿车。我曾在十年之间前后几次去过张家口坝上的其他农村,十年前和十年后,几乎看不出太明显的变化,很多农村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封了门窗,而在大二号村却看不到一家这样的境况。这些触目惊心的发现与收获,不仅推翻了多年定格在我脑海里灰色坝上农村的形象,而且让我对选择在这里定居的任家先祖的眼光与智慧由衷叹服。更从内心深处感受到国家富民惠农政策对农村生活带来的飞跃性改变。 抵达县城已是华灯初上,走在亮如白昼的人民路上,璀璨的灯盏汇聚成一条灯河,我的眼前仿佛再次展现出那条流淌在大二号村畔的河。这条河边曾升起大二号的第一缕炊烟。是这条河留住了任家的先祖,留住了许许多多汉人和回人的脚步。也是这条河养育了大二号世世代代的人民。 我期盼并祝福,这条河流永远生生不息,源远流长。也祝愿大二号乡人民的生活向着更加美好的明天大踏步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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