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大二号街上最出名的铁匠叫“张五子”,他是山西人。张五子铁匠铺位于二号街最西边,东边紧挨着一家药铺叫“德仁堂药房”。张五子铁匠铺其实就是一间十多平米低矮的土坯房子,房里垒着一盘炉子,炉子左边安放着像木头小柜子一样的大风箱。由于每天烟熏火燎,屋子也变成黑灰屋子,里面到处堆放着打铁工具、碎铁和打成的铁具。 在张五子铁匠铺里,除了儿子“小有子”(也叫张德财)当帮手外,他还收了一个徒弟给他当伙计,徒弟叫“王老六”,他的真名叫王玉斌,也是山西人。那时,铁匠铺学徒和在其他行业学徒一样,首先得为师傅提好“三把壶”,也就是茶壶,酒壶和夜壶;其次还得早早起来,生炉子,打扫卫生,准备工具,甚至还得帮助师母干家务;再就是拉风箱或是抡大锤了。当时人们流传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可见没力气,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是学不成打铁的这门手艺的。 由于打铁是一门存在安全隐患的手工艺,铁匠们都是用牛皮或是帆布做大护襟和护脚布的,避免身上、腿部和脚部被打铁溅起的铁屑烧伤。 打铁时,张五子左手握着铁钳,夹着烧红的铁块,放在砧子上(铁匠打铁用的铁墩子),右手握小锤,锤子虽小,但是主锤;王老六抡铁锤,跟着师傅的小锤进行锻打,所以小锤又叫“引锤”,大锤又叫“跑锤”,小锤打哪大锤跟着打哪,而且小锤劲小,大锤就劲小,小锤劲大,大锤就劲大,绝不能乱打。如果大锤跑不好,就会打到人,损伤自己,后果非常严重,再就是打得东西,也不能很快成形。当然小有子也绝闲不下,双手抱着大木风箱,汗流浃背地“呼哧呼哧”来回拉着。最后张五子把打成品的铁器插进水槽淬火,淬火的目的是可使铁器的硬度增加,淬火后的铁器会更加耐用。当红红的铁器浸水后发出“呲呲”的响声,一串串水泡从水中泛起,腥腥的气味从水箱弥漫出来。 通过张五子之手,坚硬的铁块会变成方、圆、长、扁、尖等形状。当时铁器成品都是与传统生产方式相配套的。有农具,如犁、耙、锄、镐、镰、斧、铁锨、铡刀等;也有部分生活用品,如菜刀、铁勺、杀牛羊刀、毛毛匠刀、锅铲、剪刀等;此外还有如门环、泡钉、门插、马掌等。 那时坝上地区的铁料非常紧缺,除了铁匠铺买铁外,别人丢弃的废铁器,碎铁,都是铁匠的青睐之物。当时有一种铁叫“黄碎铁”,没有什么韧性,按老百姓话说,没有筋骨道。为了利用这种“黄碎铁”,铁匠们就把它们放在两块铁板中间煅烧,当火炉烧到300—500度才能把这种铁揉和一起的。铁匠再用这种铁打成铁瓦,给木头车挂瓦。没钱的人家,还挂不起呢。 炼铁的技术历史悠久,后来逐渐出现了铁匠师傅。大二号的铁匠们也都流传李老君是他们的祖师爷,二月十五是其诞辰日。这天铁匠家中的男子都要给李老君祝寿,并且举办仪式很隆重。还有一种说法,说铁匠与道士是师兄弟,铁匠是师兄,道士是师弟,所以,道士化缘到铁匠铺,要主动向师兄问好,铁匠予以热情接待。道士若不守此规,铁匠则罚道士跪于炉前认错;若道士不认错,铁匠可以用钳子、铁铲打道士。 传说归传说。可铁匠们希望每年都有好生意做,都能挣大钱,这是最朴实最迫切的愿望,所以旧时二号的铁匠铺都讲究大年初一早早起来生炉火打几下铁,意味着“开门红”。那时,铁匠比一般的手工艺人挣钱多,找媳妇也容易些。于是也就流传着“铁匠翻翻手,养活十来口”的顺口溜。 可解放前,大二号又是个匪患成灾的地方,每次被土匪和伪军疯狂地洗劫之后,二号街上的商铺都会大伤元气,铁匠铺也不例外。当时土匪和伪军都骑马,有时几十匹,几百匹,甚至上千匹从二号街穿过,仅钉马掌一项,就把几家铁匠铺折腾得筋疲力尽,财物尽失。给马打完掌后,土匪或伪军不仅不给钱,还浪费了所有铁料,铁匠们只是敢怒不敢言。“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也是对那个兵荒马乱时代的写照吧。 后来,铁匠们只要远远看到土匪或伪军骑马进入二号街,就藏了工具,关门溜之大吉。 解放后,大二号的铁匠们才真正能够安心打铁了,尤其在人民公社大集体时代,各个生产队几乎都有铁匠铺。铁匠铺也几经搬迁,如现在张龙云家的街面房、清真寺附近、原村委会地址都建过铁匠铺。从事打铁人员主要有:王老六、王玉江、白清河、付天岐、张德财等人。这时候,张五子年老体衰,已不打铁。王老六成为师傅,带领着几个徒弟“叮叮当当”在铁匠铺里热火朝天忙碌着。当然了,铁匠在生产队是挣工分最高的社员。 1958年后,二号的铁匠铺开始使用成块的铁料了,而且铁质也好,人们的生活生产使用的工具得到进一步改善。 当时铁匠铺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给生产队里干活的马、牛钉掌,尤其是给马钉掌,几乎天天都有。为了给马安全顺利钉掌,每个铁匠铺前面都有一架专门束缚马的工具,叫“阴杆架子”,样子很像高低双杆。“双杠”由很粗的铁棒做成,每根铁棒上都有两个勾,是勾马肚带的,其中一根铁棒末端装有一个铁轮盘,是紧马肚带的。把马牵进阴杆架子里边,转动铁盘,马的四蹄几乎离地,再用大绳一圈一圈把马笼好,最后把需要钉掌的蹄子弯曲起来放在小登上开始钉掌。 钉马掌得用专门的工具,有马蹄铲、勾刀、剁刀、掌锤、顶桩。 首先铁匠师傅从炉上拿出烧得通红的长把烙铁,照着需要钉的马掌一烙,滋滋直冒烟后,散发出一股糊了的味道;然后,就用马蹄铲把马掌削平,把事先样好的铁马掌放上,用掌锤把马掌钉牢;之后用顶桩和掌锤把穿过马掌的钉尖顶弯曲,进一步牢固马掌;最后再用勾刀把铁掌外边的原马掌边削净、削齐,钉一个的马掌也就算完活。对于技术贤熟手脚麻利铁匠师傅,这些程序和动作只是几分钟时间事。当然挂马掌是有学问的,钉挂深了,扎着马蹄肉,马蹄就不敢着地,走路就拐;挂浅了还不耐踢,几天后就会掉掌;所以要根据不同的马蹄不同情况而钉,不能生搬硬套,千般一律,这是要靠经验的。王老六挂马掌在整个大二号是出了名的。 给牛钉掌也绝非易事。首先得有3、4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粗大绳拴住牛的两只前蹄;大家抓住大绳,使劲用力往后一扇,把牛放到在地;再用绳子把牛蹄拴牢,避免乱踢乱蹬。这时得有一人专门用手不停地拍着朝天看的牛眼,这样牛就变得老实些,铁匠开始给牛钉掌。尽管生产队不经常给牛钉掌,但每钉一次牛掌,要比钉马掌费事多了。 上世纪80年代前,其实县城也有卖菜刀的,但二号的社员还是喜欢用王老六手工打得刀,因为这些地地道道的家用工具,不仅质量有保证,而且使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关键是钢和铁结合得好,王老六常说“钢无铁就不牢,铁无钢不快”,也就是这道理。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改革,大集体生产队的时代落下帷幕。1983年,大二号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分队单干如火如荼进行着。南方的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迅猛发展,生产加工出的各种生活用品生产农具,无孔不入地充斥着坝上的城里乡下。同时,由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二号街上陆续开了“电焊白铁修理部”,最早的修理部是宫续禄和马献图两家开的。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越来越少,随着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打铁这门传统手工艺离我们越来越远,铁匠铺逐渐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消失。之后,又有了齐胜军、白景、赵伟华等“农具电焊修理部”。同时,侯志海开的“五金土产门市部”,农村的用具应有尽有,特别方便。 现在张五子的孙子张立军开了个“电焊气焊修理部”,有切割机、电锤、电气焊、打磨机,气泵等现代化工具,生意非常不错。听村里人说,张五子铁匠和儿子张德财是在同一天去世的,或许怕是老人家去另一个地方打铁孤单,孝顺的儿子又去陪老人家拉大风箱了吧。好在后继有人,张家的“铁业”如日中天,仍旧为大二号人继续服务着。 100多年过去了,二号街上好多传统的手工艺都已失传,遥远的二号铁匠铺,尽管很土气、很拙笨,但它却实实在在地为当地农民的生活带来方便。如今铁匠和铁匠炉基本也成了人们记忆中的一种符号,好多年轻人甚至不知铁匠炉为何物,立体鲜活的打铁过程或许只是影视作品里一扫而过的观看罢了。 那“叮当,叮当”富有节奏感的打铁声,已成为人们心头的念想,往事如烟,沧桑之感顿上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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