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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秋思万里长
时间:2017-10-31   作者:贾树敏   来源:沽源网   点击:
  引言: 公元2013年农历癸巳蛇年中秋, 从八百里外的小城廊坊赶回家乡与父母团聚,次日便与师长们一同前往大二号参与古镇文化工程采写工作——“左品清茗右尝饼,敞摊心扉畅柔情”。笔者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沽源县闪电河乡,出家门东北方向行十数公里便是大二号回族乡,空间虽近却被时光阻隔,多年在外求学、工作,每逢佳节思乡情切,这一次走进塞外回乡古镇,如入邻家,满眼熟悉亲切。
  塞北八月,长风云水,秋草黄遍,满心满目喷涌而出的秋思,如同万家烟花,腾空冲起,照亮深邃如海的夜空。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在这中天月满,秋香万里的季节邀远古先贤、思现世亲友、敬天地神祇,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集体举行一次辽远的精神聚首、炽热的情感交融——这便是这方不一样的土地上一样的秋思。
  在缓坡之上,彩云之下,长风之中,回乡古镇大二号静处平坦如砥的盆地,千余房舍豁然绽放于碧云天、黄叶地,三五农人散于田舍间怡然劳作。
  88岁高龄的回族老人杨桂兰家位于镇子的中心,大门朝西,临着一条南北的巷道,老人17岁嫁到镇上来,70年目睹这个镇子的风雨变迁。听说我们来到镇上采访,她放下手头的活儿,迎我们进家,让上炕,并排与她坐下,待听她细细讲来那些关于八月十五的故事。炕上的盘子里摆着正宗的糕红、提浆月饼,这是中秋节必备的待客美食。

  月圆杀鞑
   “中秋”一词早已有之,《周礼》中即有“中秋献良裘”“中秋夜迎寒”的记载,但那时的“中秋”只是单纯的月令时间,并无节日之意。
  有论者认为,唐代没有中秋节,文人有八月十五玩月吟诗的风气。昊天明月逐渐披上了人文的薄纱。宋代文人中秋赏月宴饮聚会,逐渐形成了文人墨客的诗筵笔会和市民宴饮玩乐并行的大众化的准节日。从北宋末开始,中秋的节义有了更不一般的内涵。破碎了山河,破碎了汴京的明月,中秋的圆月弥足珍贵。“团圆”特征及其象征意义被凸显和强调,“团圆”涵义的加入使中秋节俗内涵变得完整,自此,中秋的团圆性质和地位在南宋得以确定,流传至今。
  在杨桂兰老人和大二号人的故事口袋里,八月十五和月饼的来历是与蒙古“鞑子”有关的。元顺帝末年,各地老百姓纷纷揭竿起义,元朝统治者坐卧不安。为了巩固反动统治,他们一面派兵血腥镇压起义军,一面派鞑子到各家各户进行控制。
  住在户上的鞑子,穷凶极恶,作威作福,汉人敢怒不敢言,平时三朋四友在一起聚会,或者两个说悄悄话都得防着鞑子,如果被他盯上,诬赖谋反,连命都没有了,所以那时候,天黑就吹灯,谁也不敢胡遛乱逛,免得祸从天降。
  虽然蒙古人的统治很黑暗严密,但汉人还是没有屈服。朱元璋问计刘伯温,中秋之际,让人们把写有:“八月十五杀鞑子”的纸条藏在麦饼中,分送各家各户,大月饼送给鞑子,小月饼分给汉人。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的晚上,家家户户都吃上了月饼。在品尝美味的同时,人人都看到了月饼里的纸条,心领神会。等家里的“蒙古鞑子”熟睡后,一起动手,将其灭掉了。
  起事成功了,为了记住八月十五这个光辉的日子,汉人年年都在这个时候做月饼吃。中秋吃月饼的习俗,一直流传至今。文革期间,曾一度把月饼更名为“丰收饼”、“忠心饼”,但群众不买这个帐,仍称为月饼。

  节乃心眸
  大二号镇3327口人,分别来自全国10多个省、市,其中回、汉、满、蒙、苗等多民族混居,“十里风俗不一般”在大二号表现的尤为突出,但除了蒙古族之外,在中秋这个节日上,全镇乃至全县都没有多少差异,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祭月之节”“团圆之日”。
  勤劳质朴的大二号人,热爱生活,注重家庭观念,八月十五是除了春节过得最隆重讲究的了。 杨桂兰老人说:“过节就图个团圆,孩子们没回来,这节有啥过头?”奶奶活着时也常说:“过节没有个过节的样儿,讨吃鬼人家!”
  在她们看来,节日是日子的眼,过节就是过那么股子劲头儿,把这个节日过得轰轰烈烈才算气势,过给自己,过给大家伙儿,过给这细水长流热火朝天的生活,别过得沮丧了,落魄了,草鸡了让人笑话,这是老人们最简单朴素的节日观。我们不能因为我们让这个节日变得黯淡,作为孩子们,无论如何要千里万里回家过节。
  杨桂兰老人说,她最喜欢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过中秋节的感觉,再早,日子过得太困难,再近,人们已经在超市选月饼,没有全村聚在一起打月饼的热闹景象了。记得那时,离八月十五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村里就张罗开始支炉打月饼。首先张罗支炉的人家都是热心肠、好人缘的家庭,愿意无私地腾出场地给大家伙做“加工车间”,几天几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没有奉献精神,这个炉是支不起来的。
  再说说月饼炉,是由上下两个饼盘构成,下盘坐在锅腔子上,下面烧柴。上盘凹回去一点还带着四个“耳朵”分别挂着铁链子。支炉点火之前人们要均匀地在盘四周码好煤,状若窝窝头,中间空,顶头留烟道口,高约半米,最后用黄泥将“窝窝头”封好,一旦点火上盘就是一个黄泥裹着的火球,一燃就是一天一夜,燃尽了再重新封泥,重新点火。
  上盘费力最多,也最关键,饼盘四角四根耐火铁链子,用木棒穿起吊在房梁上,利用杠杆原理,撬动上盘,翻看月饼。看炉人须得有把力气还得心细,懂得火候,不能让月饼糊了也不能夹生,所以看炉人都是忠于职守倍受大家信赖的人。
  八月十五打月饼,在塞上的村庄里绝对是一件喜洋洋的大事,农妇们打听着了谁家支炉打月饼便东家喊来大婶,西家叫来嫂子,左手提着面,右手拿着糖,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来到支炉处,放下东西,挽起袖子开始帮忙,乡亲们自发分工合作一条龙 ,和面的和面,包馅的包馅,看炉的看炉,打完你家,轮到他家……

  团圆之日
  几处笙歌留朗月,万家萧管乐中秋。
  中秋节是从家家户户打月饼的喜庆劲儿中拉开帷幕的。全村老幼欢聚一处,大人们有说有笑,孩子们有打有闹,月饼模子叮当作响,一个个油黄滑嫩的月饼安静地躺在案板上,顽童们用筷头或者大烟(罂粟)桃在月饼上点上一点红,等外屋一声吆喝——月饼熟了!孩子们跑出去抢一块就往嘴里塞,不顾身后传来警告:“吃热月饼,别再顶着,哎--你个偢货!”
  在大二号镇和沽源东部一带,人们认两种月饼,一种叫糕红月饼,一种叫提浆月饼。糕红月饼皮酥馅软,浑圆金黄,多受老年人喜爱。做法是1斤白面4两麻油,温水和面,馅料以糖为主、掺以五仁,青红丝、果脯等,这种月饼特点是油大糖多。
  另外一种叫提浆月饼,白糖和水1:1的比例熬制成浆,然后用两份浆和1份麻油混合起来和面,这种月饼特点是皮脆,馅香,花纹精美,深受小孩的喜爱。有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提浆娃娃”,选用造型俏皮可爱的娃娃形模子,孩子们揣在怀里,想起来啃一口,不过,这种月饼的缺点是时间长了变得又干又硬能硌掉牙。
  杨桂兰老人说,镇上点心铺白成启家,世代做月饼,他家有几十个大缸,糖和水按照1:1比例,有的静置十几年,这样的水熬成糖浆做成月饼永远不会干硬,吃起来永远松软酥脆怡人。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走过了困难时期,却还没有达到今天的生活水平,人们一家打月饼打要打几十斤面,用笸箩来装,一吃就吃过了年,就如同过年炸糕炸油饼一样,一吃就吃过二三月,这豪气的做派也只有咱这地方人才有。而这些年,几乎不用再自己动手打月饼了,人们尤其是在外打拼的人中秋回家大多从超市里选来包装精美的京、广、苏等各式月饼。可是吃惯了糕红、提浆月饼的大二号人,再吃别的月饼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凡祭,主于尽爱敬之诚而已”意思是说,作为祭祀用的食品,不在于包装多么华丽,主要是在制作和食用时有一颗虔敬、诚挚的心。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更加怀念那时的中秋,那时的月。
 
  祀月之节
  大二号的祖先认为,神主享用祭品后,便把福祉寄寓在祭品中,参祭的人分食祭品,便可得到神主的赐福与护佑。祭祀月神也是如此,人们以月饼、西瓜、各色水果甚至是丰收的稻谷等奉献给月神,在月神“享用”后人们再分切月饼,按照长幼之序分食,如此,地上的人以诚以敬奉祀月神,而月神则慷慨地赐福人间。月神“吃”过的月饼,我们再吃就已经接受了月神的赐福。
  大二号管祭祀月神的仪式叫“供月”俗语云,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在中秋月明之夜男人一般不对月亮拜祭,在家庭中,女主人要在院子中设供桌,点燃香,用虔敬的心祈祷,祭拜。供完月由女主人持刀,将团圆饼按家中人口数均匀分切,每人一份。出门在外的家人和孕妇腹中的胎儿也算作一份。按长幼顺序依次分给所有家人,全家分享。水果自取。撤掉祭桌,在月下布设中秋家宴,全家赏月、欢饮。中天月满,华夏各族子孙共享一轮明月:“夜静高楼接太清,倚栏听得十分明;摩空輗軏(音尼月)转,捣药铿锵玉杵鸣。曲奏霓裳音细细,斧侵丹桂韵叮叮;忽然一阵天风鼓,吹下嫦娥笑语声。”
  人都是有根的,乡土的根,文化的根,血脉的根,情感的根,永生不可摆脱。人也都是有情的,亲情、友情、乡情、袍泽之情、民族之情,此情血肉相连。中秋月圆,此时此刻你的感念同幽思,亦正是月光之下所有人所共有的感念同幽思。谁都在“仰头望明月” 谁都在“寄情千里光”谁都在“但愿人长久”,谁都在“天涯共此时”。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人:杨桂兰老人的中秋印着三年自然灾害的烙印,老人回忆说:在那个时候生活极度困难,过中秋节一家人也只能买几个水果,在过节前事先用细线编织几个果络子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就把分到的一个苹果放到果络子里,每天从里面拿出来咬一口,再放在里面,一个果子要咬好几天。每年只要看到母亲开始编织果络子了,孩子们就知道快要过中秋节了,过节大不过一个晚上,可那小小的果络子里却满载着中秋的月色和秋果久远的香甜。
  五六十年代,在父母的记忆中,八月节的月亮永远与饥饿的印象相连,姥爷背着一袋发了霉的傀儡从库区回到家中,披着一身月光,疲累不堪,孩子们扑上去抢抓口袋里的食物。
  爸爸的中秋,甜蜜浪漫,赶着大车从口里给生产队拉木头归来,那心上的姑娘偷偷将自己保存的月饼塞给心爱的小伙儿,拿回家又怕老母亲看见盘问,心生一计,将月饼塞进鸡窝框,没等“销赃”,便被奶奶逮了个正着。
  生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我,中秋就是那红热神秘的月饼炉,就是那打月饼的不眠夜,所有的情感在里面,所有的仪式也在里面。
  生于九十年代以后的小姊妹们,她们中秋节窝在电视机前啃着月饼,刷着微信朋友圈,看着中秋晚会,他们用更加现代的方式思念他人,亦被他人思念,祈福他人,亦被他人祈福。
  中秋的月亮,是塞北小镇大二号的月亮,也是所有思乡人的月亮,是激发出中国人最美的情怀的月亮,是叫普天之下的中国人生发同一种秋思与同一种夙愿的月亮。明月在天,和光一片,人在清辉里,胸臆旷远。只此一刻,真是光明世界,和而大同。

(责任编辑: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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