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未开的三月底,和朋友去赶庙会。庙会在丰元店乡往南十里处的小村子里。庙建在村子后的山顶上,山高而陡,大致看有二三百米,六七十度。有一条蜿蜒小路,肠子一样连接着高高的山庙。朋友的大爷说,山上原本有一座小庙,有一年村里的工头许愿说,如果财神帮他挣三十万,就立马重建一座。估计财神被工头求财心切的精神感动了,显了一回灵。工头搂了七十万,不敢食言,撤资三十万还了愿。我想财神爷是不缺钱的,可高兴是一定的。老话说财神爷开赌局图得就是个乐。 顺着脚下的碎石小路费劲往上爬,爬几十米就举目看看头顶的山庙,目标渐渐地近,腿脚慢慢地软。成功的道路基本如此 。 又爬了几十米,坐下喘气。我问大爷,干吗庙都建在山顶上 ,盖在平地多好,省得受这个累!大爷大概没考虑过这个艰深的问题,一脸茫然,没搭我的茬。 歇够了,又继续丈量脚下的碎石路。我还纠缠在这个恼人的问题里。慢慢地捋出一些头绪:庙宇建在山顶,对于它的朝拜者来说是个考验,不经历艰难困苦就达目标,连神仙也不容许!我辈也见得不多。天上凡间一个道理。神仙都是修炼出来的,深谙此道。二是,神仙毕竟在天上,就算神仙是人类儿时的幻想杜撰,也是在思想的高处,像哲学,高高在上统领一切,离世俗远远的,尽量神秘。世俗的想法,虚的高不过天,实的高不过山。山离神仙的家最近。三是,大凡掌控人类的都居高临下,比如早远的帝王,即使思想高不过,心理上也要先压住你。后天的思想可以慢慢学,反之就不容易。 出了一身的汗,到得山顶。尽管扑入眼帘的是当代人类的红砖彩瓦,钢筋水泥,还有遍地的垃圾。可开门的吱呀声,还是让我心震,脊背发凉,肃然起敬。人类有一个好毛病,就是学会了自己吓唬自己,自己约束自己,没有具象觉得虚幻,就立了泥人,都是横眉立目,吹胡子瞪眼。道德信仰迷信在这里很奇妙的糅合,重叠。警醒约束人类,让世间乱得不至于出大格。 庙宇的台阶没几步,“拾级而上”这个成语搁这有些浪费,委屈了,伸展不开。没拾几下就到了塑像跟前。朋友和大爷双双跪在脚下的海绵垫子上,焚香插好,嘴里柔声道,保佑我平安发财。竟然是不约而同,竟然是异口同声,让人发笑。这两个朴素而终极的愿望,是我们百姓的内心真实写照。可听着好像少点啥,是悲哀吗?好像又言重了。这种追求取向的单一性,不知是不是社会的扭曲。 我是天主教,从小洗过礼,尽管没进过教堂,没恭敬祈祷过。但眼下的关键时刻还是不敢胡来,立场是稳当坚定的,这让我有点惊讶。信仰说到底是做人的底线。 他们在前面拜,我走到后面来。除去院子不说,庙堂真的很小,十平米的摊场。正面是两位神仙,都留着山羊胡子,一位的八字胡已经脱落,成了7子胡,凑近看,是黑纸粘的,起了胶,随风在动。财神爷不痒吗,我可是挠了挠脸。 两位的背后是观音。据说观音最早是男的,还蓄着胡子。我还仔细看了看上身,女性特征真的不明显,如果明显就是亵渎吗?不好说,说不好。观音左右是两个小孩,一丝不苟地守护着。右边的童子,怀里抱着一面小黄旗,上写“送子”两字,左边的小童不够敬业,手里的旗子没了,但姿势还在。如果他握得紧,旗子上应该是写着“观音”二字,合起为“观音送子”。 西面的墙壁画有八仙,艳丽夺目,各持法器。我数了数却是九个仙,再数一次还是,纳闷不已。难道八仙们玩得高兴过了头,失了礼数,拥做一处,又生一位。瞎说啊,不敬! 东面的墙上画的也不是凡人,只是叫不上名字,一个穿皇袍,骑白马,眉须飘逸。可看着别扭,人大马小,比例失衡。担心真跑起来,还不得马失前蹄,闪失了神仙? 绕了一圈出来,太阳已经老高。四面都是群山,山和山的链接处,低洼着,有一条小河顺南向北地流,流得断断续续,流得倔强而固执,无人喝彩,却夜以继日,细想让人感动,有此精神劲头,归不到江河胡海的怀抱,山庙里的神仙也不答应。离溪畔不远的地方,矗立着几头牛,离得太远,看不清是吃草还是沉思。往山下的村子里看,是炊烟袅袅,雾气濛濛。炊烟都喜欢亲近,慢慢汇成萦萦的蓝色,缠绵在上空舍不得离去。 下山不累,可危险,几次坐不住坡,搓得脚下的碎石乱响。下到半路,碰上个来上香的老者,远得眉目都看不清,大爷很远地和他说话,竟然认出彼此。厉害!老者爬得呼哧带喘,走得平了肩,立定了,又说一气。我突然有个感受,我们四人站在一起,分不清谁是攀登的,谁是下山的,各人路上行走的阶段,在这时都归了零,没了区别。老者只要一转身,可以很舒服地和我们一起下山,外人也不知道。可这个时刻,很多时候,是人生路途的某个节点,关键的节点,少一犹豫,也许道路就迥异,境界便不同。老者点一棵烟,又呼哧带喘地走了,走得很辛苦,头顶上的烟,像冬日里呼出的气。我却心生敬佩。 我们生活中的赶路,没人催逼,也不乏辛苦。可是只要不偷懒,少顾盼,一样会像这位老者,朝拜到我们心里的庙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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