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诵,不认字、不释义地背诵,就是这所学堂课程的全部。郑惟生认为,没有老师讲解,学生不理解文章意思,背诵是没有意义的。老师的观点则针锋相对,反对学生在成熟之前大量读书,“知道的知识越多,你的障碍越重”。 在一本经典背诵教材的序言中,编者明言:最好的读经老师不是人,而是复读机,或者会按下复读机开关按钮的人。 但老师之间也会意见不合。学堂里的老师,有些是体制内的小学教师,有些是佛教徒。郑惟生记得,一位老师要求学生学《弟子规》,全天劳作,一天擦桌子200遍;另一位老师则笃信佛法,要求全天背经。两人争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学堂里有大量藏书,但大部分都被明令禁止阅读。如《史记》、《曾国藩家书》等都是禁书,理由就是老师反复强调这些书“增长所知障”,禁止读书是为了“培养清净心”。 刚开始,郑惟生被允许拥有一本《古代汉语词典》。他发现词典的词条释义中会引用古文例句,还能在背经典的间歇偷看零碎文句。但最后,老师发现他在偷偷理解词句的意思,词典也被没收了。 入学一年后,他被允许独立学习,便开始了一项冒险计划:每天午夜十一点,等老师入睡后,溜进另一座藏书山头的“往生堂”,打着手电筒读书。 他此后回忆:“在往生堂的手电光照中,我发现了另一个国学经典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活灵活现、熠熠生辉的。”他觉得那些被幽闭的精魂,才是斯文所系的命脉,而私塾的“读经教育”,则很可能是背道而驰的东西。 2012年,长长的书单也到了背完的时候。学堂生活的宗教化规定也变得更琐碎严格。比如要进行宗教仪式的早课,念佛、绕佛、拜佛;上厕所要先拍手三声,并念专门的咒语,提醒厕所里以排泄物为食的恶鬼;再比如不小心踩死昆虫,需要进行一整套的宗教仪式,给它超度。 摆在郑惟生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职业化的佛家居士,要么离开。他选择了后者。去了密云山中另外一个学堂继续读经。 这个学堂更加偏远。孤独的大山中,加上他在内,总共只有三个人七条狗。发电靠太阳能,雨天和大雪,还会断电。 这时,郑惟生已经长成15岁的少年。没有老师讲经,他独自背了1700多遍《弟子规》。 面目模糊的“最高学府” 浙江、福建两省交界处的温州市竹里乡,“文礼书院”就藏在一片山谷中,山涧深邃,翡翠色的河流,两岸是稠绿的树林。 在读经界,文礼书院是公认的最高学府,相当于体制教育里的清华北大。如果把读经比作一个流派,那书院创始人王财贵,就是“读经派”的教主。他提倡“老实大量读经”已经多年。 文礼书院于2012年9月28日成立,每年招生两次,现在有学生33人。由王财贵亲自授课。 文礼书院入学条件极为严苛,学生们要通过“包本”,也就是对着录像机,一字不漏地背下《论语》、《孟子》、《佛经选》、《莎翁十四行诗》等30万字经典,才有入校资格。 文礼书院老师裴志广介绍,保守估计,全国至少有50家50位学生以上的读经学堂,宗旨就是帮助学生包本进入文礼书院。比如广州的明德堂,北京的千人行书院。 “这么算下来,已经有2500个孩子在等待进入这个书院了。” 按照文礼书院的规划,十年读经,十年解经,第二个十年的最后三至五年学习牟宗三全集。牟宗三,是现代新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王财贵的老师。 看到这个培养计划,郑惟生觉得,读经之路可能会使自己的人生越走越窄,最后竟然要限制到一个学派里的一个人。“教育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所有人都要往这一个方向呢?” 中山大学教授贺希荣也认为,所谓30万字的“包本”读经,纯粹是个噱头,是交代给那些试图从反体制的读经教育中培养出圣贤的家长们的安慰剂。 尽管外界对这些学生前途的质疑汹涌而来,书院老师裴志广却胸有成竹:我们这些学生将来可不是做老师啊,要治国平天下的! 按他的想法,文礼书院教出的学生,要么是像孔孟一样的思想家;要么是有思想的企业家;要么是有格局的政治家,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但实际上,书院里不教真正的政治和商业知识。裴志广告诉记者,书院里教的是“道”,“天不变地不变道不变,你把道掌握了,做什么都没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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