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施诗心里很惶惑,冬瓜怎么啦?为什么不来上课?生病了吗?冬瓜很少生病,从没请过病假。 第二节课,刘老师来了。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很悲伤的样子,她好像支持不住地撑着讲台,用沙哑的声音说:“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昨天晚上吕尚书同学一家不慎煤气中毒,他的父母被抢救过来了,但、但吕尚书同学却不、不能再……回来了……” 教室里像突然飞进来了一大群蜜蜂,嗡嗡直响。一时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施诗也懵懵懂懂地把头转来转去地向同学打听:“她说谁呀?怎么啦?” “吕尚书”这个老气横秋的名字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她几乎不认识他,她只知道那个和她同桌的、天天给她写“今天要写的作业”的男孩叫冬瓜,其实全班同学都和冬瓜更熟稔。 “老师,你是不是说冬瓜死了?”突然一个声音大声问道。 一刹那间,那些蜜蜂飞走了,无影无踪,教室里静得可怕,只听到窗外的风疯了一样呼呼地响,树枝在风中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今天气温骤降,施诗少穿了衣服,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刘老师呆呆地望着大家,刚刚哭过的眼里又慢慢地溢出了泪水,她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那群蜜蜂并没有飞远,它们藏在一个什么地方,现在,施诗觉得它们轰地包围了她,直飞进了她的大脑、她的整个身体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也不能再思想…… 施诗再次坐在教室里已是两周以后。 那天她受了凉,得了急性肺炎,住进了医院。 头几天她一直高烧不退,天天迷迷糊糊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一周以后烧退了,医生建议回家静养几天。回家的第一天,妈妈就给她做了一大碗冬瓜排骨汤,妈妈说:“施诗,这是你最想吃的。” 施诗看着饭桌上的汤,突然眼里充满了忧伤和恐惧,她一步一步往后退,边退边叫:“不要,我不要!”然后,眼泪就涌了出来。 “你怎么啦?施诗,你迷糊的时候老是叨念冬瓜,我以为你想吃呢。”妈妈抱着她,不解地说。 “不要,我不要吃冬瓜,以后永远不要!”施诗哭喊着。 “好好,不吃不吃。”妈妈连忙把桌上的汤端走了,她不明白,女儿怎么啦? 施诗以后真的没有再吃过冬瓜。 以前她会吃,每次吃了她都会对冬瓜说:“我今天吃了红烧冬瓜,真好吃!”说完还咂巴两下嘴,然后笑嘻嘻地望着他,好像她真把冬瓜吃到肚子里去了。 冬瓜每次都好脾气地说:“你吃好了啦,我也吃冬瓜的。” 爸爸回来了,爸爸有三个月没回家了,他又给施诗带回来一大包吃的,当然也有巧克力,这回是法国巧克力,爸爸说,全世界法国巧克力是最好吃的。 施诗把那一包包装华美的巧克力抱在怀里,来到自己的房间,她并不吃,只是看着它们,心里对冬瓜喃喃地说:“冬瓜,法国的巧克力,你还没吃过呢,爸爸说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我们以后要不要去法国呢……” 爸爸妈妈看着施诗一天到晚魔魔怔怔的样子很担心,他们也知道施诗同桌的事,是不是那件事对她打击太大呢?他们来到学校找到刘老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刘老师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死亡固然可怕,但像施诗这么大的孩子是比较容易忘记的,而且施诗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什么事都不放心上,应该很容易过去的。” 但爸爸妈妈还是不放心,要求给施诗重新安排座位,正好有一个女生是单座,班主任就让施诗和她坐,把原来施诗和冬瓜的桌子撤去了。 施诗来上学,找不到她的座位了,她傻傻地站着,那个女生招呼她:“施诗,过来,老师安排你和我坐。” 施诗站着不动。刘老师来了,她对刘老师说:“我要坐原来的位置,我要原来那张桌子。” 刘老师说:“你的座位现在在那里。” “不,我就坐原来的位置,我要原来的桌子。”施诗低着头,轻轻地、固执地说。 刘老师说:“那张桌子搬到仓库去了。” “我去把它找回来。”施诗说完就往外走。 刘老师只得找到仓库保管员,让他同施诗去找原来的桌子。 仓库里堆满了杂物,有体育器材、演出用的戏服和各种各样的乐器,还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旁边也有好几张完好的桌子。施诗走过去,一张一张地打量着,她吃不准哪一张是她和冬瓜用过的。 不过有一个方法是可以判断的,而且万无一失。 施诗把手伸进桌子里,摸索着…… 第一张不是。 第二张不是。 …… 七张桌子都检查完了,都不是。 他们的桌子在哪里呢?施诗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她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隐隐觉得它就在这个屋子里。 可是,保管员已经不耐烦了:“没有就走吧,哪张桌子不能用?” 施诗只得跟着他慢慢地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施诗站住了,她看见门后面露出一点桌子角,她关上门,就看见了它——他们的桌子,原来它独自呆在这 儿,像捉迷藏一样躲在门后面。她把手伸进抽屉里,将手指探过中间隔板上端的缝隙……只是不会再有又软又滑的“动物的触角”来缠绕她了。 桌子被抬进教室,刘老师已经在上课了,刘老师依了施诗,把桌子放在原处,施诗也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一直是她坐右边,冬瓜坐左边。 坐定后,施诗感激地、心满意足地对刘老师笑了笑,而刘老师却越发担忧地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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