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里,有一种花一种草总使我百思不得其解,至今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我所说的奇花异草,不是什么名花贵草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花草。之所以让我感到奇异,是因为它独特的生存长势和身价用途。
先说那奇花吧。它就是生长在坝上的山杏花。在坝上的阳坡山上,沟沿圪塄旁,随处能见到山杏树的身影,春天能欣赏到山杏花的芳容。这山杏树不讲究地理条件,根系发达耐干旱。我说山杏花为奇花,奇在它先开花结果后长绿叶。有别于那些先长绿叶后孕育花蕾开花结果的树木。
山杏花虽然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但不失俏丽娇小的英姿;山杏花虽没有荷花的亭亭玉立,但不失清新怒放的风采;山杏花花冠虽小,但不失花蕊吐艳,暗香飘动。每年山杏花开的时候,我都要走近它欣赏它的天生丽质,惊讶它的奇特。长大后为了解开这先花后叶之谜,查阅资料才知道山杏属于蔷薇科落叶小乔木和梅花同科,均为先开花后长叶。
沽源县早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树木极少,甚至村庄的名字有叫“东一棵”“西一棵”的。能开花结果的树种几乎为零,只有山杏树开花又结果。因此就与它最早结缘了。记得在我家邻居姓岳家的水井旁有一棵山杏树。不知是岳家主人栽种还是自然生长的,岳家主人却百般呵护它,不允许我们靠近更不允许我们摘它的果实。馋嘴的孩子就主动给人家菜地里拔草,得到赏赐的几粒山杏。如获至宝,高兴得蹦高。
村西南坡上有一片山杏林带,那是孩子们向往的地方。每年六一儿童节前后,放学后最爱往那里跑。望着棵棵结满山杏的树垂涎欲滴。几次准备偷摘却被护林老大爷挡了回来。后来小朋友分成两拨,声东击西。一拨孩子佯攻强夺,护林大爷大声喝斥,追赶,另一拨孩子迅速窜进山杏林带狂摘猛捋。护林大爷连忙来驱赶这拨孩子,那边山杏树又遭到洗劫,弄得护林大爷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咳嗽喘气。后来大爷竟然高声放话:“孩子们——,摘点行了……,生产队要山杏核,还要再种呢!你们都摘了,明年拿什么种呀?”孩子们听了老大爷这话,小鹿一样返回山杏树林带,把小兜兜摘满装足,才跳出了杏林,蹦跳嬉笑着回村了。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为了改变脆弱的生态环境,县委政府制定了山水林田路综合治理方案。提出“阳坡杏,阴坡松,大力营造经济林”“农田林网化”的大思路。山杏得到大面积种植。当时小河子乡沿坝的10个行政村绵延20多里的丘陵阳坡摆开了种植山杏的战场,气势雄伟,场面宏大。三五年后,全县营造山杏树十几万亩。山杏家族“人丁兴旺”,之后全县多处出现了“杏沟”“杏坡”“杏树林”的称谓。小河子乡竟然有一个村废掉叫了几十年的老土村名,改叫“杏花村”了。每年到了中秋,经霜之后,大片大片的山杏树叶由绿变黄由黄变红由红变紫,远远望去如彩霞落坡,姹紫嫣红。真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境。
再来说说那异草。这里说的异草,不是生命力极强的皮尖草,不是纤细洁净的毛油油草,不是小米蒿大土蒿草,也不是可观赏能入药的益母草,更不是那端午节倍受独宠的银蒿艾叶草。这里我要称之为异草的却是芨芨草!芨芨草之所以奇异,在于它蓬勃的长势在于它独特的用途。
小时侯门前的道旁就长了一大墩芨芨草。芨芨草是以簇丛墩状生长的,草叶坚硬碧绿一根根婆娑修长。圆圆的一大墩芨芨草好像一大丛待开的兰花草,生机茂盛。每年旧历六月,芨芨草就开始长出胎草来。那抽胎的心草圆润坚硬光滑挺直。孩子们非常想掐下来当作剑,鞭戏耍。当我们去触碰它时,却被父亲一声断喝:“不准伤害它!”我们懵懂不知为何,直到秋天才如梦方醒。原来到了芨芨草长老变黄成熟的时候,父亲就会去采下一根根坚硬黄白的芨芨草。那时的芨芨草长得足有五六尺长,好像芦苇一样有着毛茸茸的草冠。一大墩芨芨草能采一大把草茎。父亲要给它派上用场,用芨芨草绑大扫帚。显然这一把是远远不够的,于是父亲就到北滩芨芨草滩去采。此时的芨芨草滩里遍地是采芨芨草的庄户人。人们争先恐后的采拔着芨芨草茎,几个小时后,人们肩扛车拉,满载而归。
一些心灵手巧的庄户人,找来粗细合手的木棍,把木棍的一头打磨光滑,另一头削尖。再把芨芨草精挑细选掐头去尾,然后用一个小碗口大的铁环把芨芨草紧紧拢起来,最后把扫帚把带尖的一头钉插在芨芨草里,再用细麻绳把四射状的芨芨草给它收拢织编好,一把芨芨草大扫帚就算绑栽成了!
说也奇怪,这用芨芨草绑定的大扫帚在秋天的场院里,却成了明星级的工具。脱粒成堆的莜麦、小麦,经过抖秸子,扬大渣质,进入戗麦净化的阶段。此时到了芨芨草大扫帚登场露脸大显身手发挥作用的时候!麦堆前一人手持木锨扬戗,一人手执大扫帚站在对面掠扫,两人配合默契,近乎于表演。戗麦、掠扫是个技术活。扬戗的人没有技术稳不住麦堆。一锨落地东,一锨落地西,就没法掠扫去除渣质。执握大扫帚打掠扫的人如没技术,一是手重会把麦粒扫出麦堆,一是渣质清除不掉,达不到净化目的。你看那有技术的人扬戗的架势,木锨扬起麦粒是一个空中的扇面,而落地一个点;那打掠扫的人双手转动着扫帚,在圆圆的麦堆上轻扫巡掠,麦秸渣质被轻轻扫到一旁,留下的是一堆泛着红黄光泽的新麦。
战士爱枪不离手,工人爱钳不离手,农民对劳动工具同样倍加爱惜。打掠扫的农民,每次休息他要把芨芨草大扫帚放在一个老高的麦垛上,生怕被牲畜踩踏坏了。每次收工时,他准要把芨芨草大扫帚扛回家放在他放心合适的地方。
时间的打磨把芨芨草大扫帚缩变成扫帚骨朵,它的柔软轻扬度消磨殆尽,不能在场院效力了,可是凭着它的坚硬却仍不退役。它转战牛棚马圈继续贡献着剩余力量。由于它的坚硬扫起圈舍来十分给力!后来尽管有了毛竹扫帚,可是芨芨草大扫帚在秋天场院的首席地位始终无人撼动。
我家住平房时从父亲家要了一把芨芨草扫帚,它成了我大扫除清垃圾铲积雪的必备。直到住了楼房我还把扫帚骨朵恋恋不舍地留在了车库角落,不时清理一番垃圾尘土。
随着国家“退耕还林”、“退耕还草”政策的落地生根,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不断加强,如今沽源生态环境越来越好,山川秀美,碧水蓝天,绿色崛起的沽源越来越有魅力。随着联合收割机的普遍使用,麦粒洁净可以直接利用风车扇清干净,但是芨芨草和它集成的大扫帚却没有退出历史舞台,还在各个小区大院默默地做着贡献。
山杏花、芨芨草,成了我每年相约,永难忘怀的异样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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