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念过小学的人,都曾经是他的学生,他也曾教过一家几代人,他是全村人的先生。 他说普通话时,在村里是那么的另类和动听;他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下课后学生还是舍不得擦去;他用心讲解每一篇课文,让多少幼小的心灵天马行空。他能运用田忌赛马的智慧同时教五个年级二十几个学生,许多淘气的孩子也都被他点石成金。 农闲时,村里人最爱神聊,聊《水浒》,聊《西游》,聊他们愿意聊的一切,当聊到武松是否真的能喝十八碗酒时,只能找他来裁定。诸如村民工分儿算不清,政策搞不懂的事儿,都会找他咨询,在村民眼里,他就是这村里的孔圣人,无所不能。全村的对联总是由他一个人完成。重要些的书信,都是他代笔,他不言劳累,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乡村自古就缺文化人。 补课的学生数不清,他却分文不取。因为有几个是邻村的孩子,雨天,这几个孩子吃过他家的饭,雪天,加过他家的衣,因此,他家的养女成了这些孩子的永生不忘的好姊妹。孩子们胆小怕狗,因为他每天的护送,让孩子们勇敢的面对了村口的那些狗的凶猛。 人们说他教书好,远近的老师都来听他的公开课,每到这时,孩子们就会像一群小鸟,围着他唧唧喳喳地一起自豪。学校没钱,他带着孩子们采金莲花、采蘑菇,勤工俭学,让孩子们明白了只有劳动才能换来钱。 他为了学生,为了学校、为了村里人,做事总是那么的心甘情愿,问他为什么?他微笑着说,乡村里的人,就应该有爱心。 都说他是个能人,自然就做了全村人的义工。 因为他会理发,只要有人找他理发,他说只要不嫌手艺赖就行,早些年农村人理发,不论效果,理完发,乡亲嘿嘿一声憨笑,算是酬金。 因为他会做菜,也因为村民谢他敬他,谁家来了像样的客人,都要请他去陪酒,当然也想让他做菜,几样山野菜,在他的手里却能化腐朽为神奇。 因为他会做点心,村民也信他服他,炸油饼、炸麻花,都会找他帮忙。整个腊月,他是最忙碌的,也是最尊荣的,在村里,在贫困年代,把这些权利交给他,是莫大的荣誉。 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本事,他开玩笑说,乡村里的人,就是要相互帮衬。 农村人,少不了家长里短,夫妻吵架,婆媳争理,邻里纠纷,哪里有争端,自然少不了他的劝解,他说谁错,谁就认错,心甘情愿。 村里的红白喜事儿都得请个总管,当总管自然非他莫属,因为他懂礼仪会操办经场面儿,请他当总管,东家省钱省心有场面。 前些年,农村人挣钱一季花销一年,谁家都难免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要借钱,第一人选多半会想到他,因为找他借钱,只要他有,从不拨面儿,时间久了,他就是村里人心中的及时雨宋江。 他一生为师,自然少不了教过的学生携礼探视的,他为人和善,自会有亲朋上门拜访,也会有乡亲们串门叙旧。虽已退休,但门庭若市。 不解他如何赢得这一切,他说,乡村里的人就要有这样的传统。 他的妻子是当年的村花,死心塌地跟定了这个书生,像那个年代的许多乡村美女一样。他们一生收获的不仅仅是清贫,还有十里八乡的美誉、许多家族的感恩,他们夫妻俩人的恩爱,羡煞世间多少有情人。 长大后,学生们早就成了他,做事为人,经常把他摆在心里,当一面明镜。他们知道,这就是我们这个民族最顽强的精神内核,也是传统文化的代代传承。学生们的心里时时会浮现起他永远微笑的面影、那期待的眼神、那真诚的信赖、那坦荡的欣慰、那透彻的舒心。 他,身材瘦小却精神矍铄,清心儒雅且乐观豁达;他,面带笑容作风严谨,修身养性且独善其心;他,从不打骂学生,却威风凛凛;他,坚守着山村三尺讲台,从无退缩终得累累硕果。他,平凡事业彰显伟大,他,桃李天下无悔人生。他播洒的阳光照亮了那一方天空,山高水长,如化雨的春风,成就了多少学生的幸福人生。 去年,我又一次走进了家乡,走近了众多家乡人,我理解了他的一生。明白了他的人格魅力、从容微笑、强大内心。原来,这一方土地养育着许许多多像他这样的先生。这里也就有了淳朴互助的民风,这里有了敬业勤劳的天道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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