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上百只草鹅亮丽的象大片盛开的白菊花,在绿草坡上分外夺目。这是近两年来每到夏天山坡上一道最美的风景线。由于禁牧政策的实施,牧羊人变成了牧鹅人。 鹅是食草水禽,又吃草又吃虫,而且专食嫩青草,因此人们常说“青草换肥鹅”。采取放牧饲养,可节省饲料,降低成本,所以养鹅是一条投资少、见效快、收益高的致富途径。沽源县从2006年开始与北京一家公司签定合同,采取公司+农户的形式,给农民引来这个饲养草鹅的项目。每年五月份,县政府利用国家扶贫资金,把雏鹅投放给农户,由农户饲养到每年立冬前,公司回收。一只草鹅纯利润在十元左右,前两年农户确实赚了不少钱,特别是一些上岁数的老人,养百十来只鹅也很轻松的,不费什么劲,因此这个项目的确很受农户的青睐。 但是近两年由于草地、水源等不断受到农药、垃圾、病死畜禽等有害物质的污染,使放牧鹅群出现发病或死亡,给养鹅户带来很大经济损失。再加上国际、国内市场越来越不景气,公司回收的草鹅卖不出去,没有什么效益。因此这个项目也就慢慢被其它项目代替了。 沽源县地处塞外坝上,天气比较冷。五月份还是春寒料俏,不能孵化雏鹅。公司就在北京总鹅场把雏鹅孵化出来,在五月中旬投放给农户,农户要准备暖和的屋子育雏。我们的工作重点就是看哪家准备好育雏的设备,就给哪家投放雏鹅。育雏的设备主要就是要有通风良好的房子,里边生炉子,配备铁笼子,中间隔开一平米左右的方格;或者北方能取暖的土炕配上铁笼子;再有条件好的户买两浴霸配上铁笼子。雏鹅运来后经防疫处理投放到户,一只笼子里放十到二十只,不能多放。公司给每只雏鹅发放五斤特配的雏鹅饲料,每天喂二两,不能多喂。最初,房子里的温度要达到30℃,以后每天降温,最后降到与外界温度差不多,雏鹅就可以到外面放养了。期间的辛苦,可想而知。据村里一位穆姓老大爷说,育雏这些天,他一个囫囵觉都没睡,他家条件差,雏鹅就放在西房的土坑上,他每天都要烧炕,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炉子也不能灭,每天24小时一直有火,保持育雏所需的温度,夜里还要看小鹅有没有扎堆,因为一扎堆就会有体弱的鹅被压死或被其他鹅咬死,这样雏鹅成活率上不去,就会影响今后的收入。 大约25天以后,雏鹅长到一斤左右,毛色由深黄变浅黄,红嘴巴越来越大,屋里停火,通通风,然后就可以到外面放养了。此时已过了芒种,农户的地该种的都种完了,正是比较闲在的季节,田野上青草已长出嫩芽,变成嫩草。特别是“退耕还林”地里,因为彻底禁牧,昔日的羊群不见了,前几年栽的树已基本成林。初夏放鹅,此时,天气还不太热,山坡上、草原上到处都是青青的草。 吃完早饭,穆大爷拿上一瓶水,赶上鹅群,就向山坡上出发了。鹅是很难赶的,必须找到鹅群里领头的那只,当初刚育雏完,把鹅放到屋子外适应温度时,穆大爷就发现了那只领头鹅,因为在鹅群里,它长得比其他鹅个头大,毛色黑黄且亮,而且叫的声音也高,每次大爷给鹅喂食时,它也是最先跑过来。它走路时,就像京剧中净角出场,一摇三晃,特别快,叫声音调严肃郑重,似厉声呵斥,但有时也会和别的鹅互相嘻戏、打闹。所以只要赶着领头的鹅,其他鹅也就跟着这只“净角”了。它们边走边吃,有时遇到路边地里刚出土的麦苗也会啃上几口,然后再往前走,走走停停,等到了山坡上的“退耕还林”地都快中午了。穆大爷每天就这样重复着日子,小鹅一天天长大,由黄变白,变成大白鹅。 山坡夏季的阳光,到中午时分突然发力,把满山的青草晒矮了三寸,鹅群被晒昏了头,背对太阳卧在草丛里、树阴下,把头贴在地面,射进自己身体的阴影里,整群鹅都在午睡。大爷躲到树林背阴处,也想睡一会儿,但他不敢睡,他拿出水喝了几口,困劲儿才压下去不少。他怕鹅吃那些为灭野鼠投放的拌了灭鼠药的粮食,以及那些垃圾(塑料袋、地膜等),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养到五六斤大的草鹅,不能再受损失。 我因为主管扶贫工作,每次下村做别的工作时,总要到穆大爷家看看那群草鹅。同时也问问,穆大爷家有什么困难没有。每次看到大爷笑哈哈的神情,就知道他家的鹅又长大了,而且一只也没少。和我同去的小张、小李,看到那么大一群白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说从来没见过几百只鹅。我说还有更多的呢,哪天带你们去鹅场看看,那儿有几千只呢。穆大爷热情的迎了出来,我给他们作了互相介绍。小李、小张是新来的大学生,他们整天想着下村,觉得新鲜。穆大爷正要喂鹅呢,他说今天有雨,就没出去放鹅,拌些饲料喂它们,饲料很简单,就是麦麸皮、胡麻渣再加些菜叶、碎草之类搅拌均匀。大爷把饲料放好,吹起了挂在胸前的哨子,那些草鹅听到哨声,知道给它们喂食,个个争先恐后,连飞带跑的来到饲料盆边,吃了起来。它们的吃相太难看了,一丝不苟,每只草鹅用它如同铲子的大嘴,伸起那长长的脖子,争先恐后,干净利索的把饲料巧妙的撸到扁平的嘴里,然后再吞咽下去,它们一直吃到脖子根,贪吃是他们的天性。它们吃完之后,有的摇摆着尾巴,有的伸着长长的脖子,用扁平的嘴和同伴交流着信息,也象在感谢穆大爷。穆大爷说:“养鹅也要和它们建立感情,讲信用,人与人要讲信用,人与动物也不能失信,因为这是我们沟通的渠道。每次它们来到我身边,都给以食物奖励,不然几次不讲信用,鹅群以后就不听招呼了。” 他还给我们说了一则童谣:“天上一只鹅,地下一只鹅,鹅飞鹅走,鹅撵鹅……”他说天上的鹅,自然是天鹅,它有一个挺高级的名字叫鸿鹄,就是陈胜说的“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的鸿鹄。天鹅当然很高贵,有句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意思是异想天开,梦不着的事。他问:“沽源县是不真有个天鹅湖?那里真得有天鹅吗?要是能去看看多好,看看天鹅和我养的草鹅有什么不同。”小李抢着告诉大爷前几年是有天鹅来过天鹅湖,这几年看不见了,天鹅湖也是从那时叫的,那儿以前只是一个淖,叫囫囵淖,后来任丘客商经过开发把那儿变成了旅游景点,才叫天鹅湖。大爷叹了口气,他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个小山村,也没去过县城,更不用说出去旅游了。小张着急地说:“那地上的鹅一定是大爷养的草鹅了。”大爷边倒水边说:“鸿鹄还有一个妹妹叫鸿雁,也十分了得,志气大着呢!但它比较贪恋红尘,不是有‘鸿雁捎书’的传说吗?也就是说它很早就有了凡心,有了给人间服务的意思,它预先留了退路,这为它后来成为家雁,打下了铺垫,家雁即是鹅”。小张说“对呀,我在网上看到过,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鹅又名家雁,肝能入药,肉是上好的补品。《尔雅》中也记载,鹅由鸿雁驯养而来,距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小李打断小张的话,“就你知道,听大爷说”。穆大爷继续说:“鹅本为天上物,出身高贵,自然有不同凡响之处,用我的话说,这家伙很神通的,它的娘家原本在天上嘛。满族人特鬼道儿,他们把美丽的白天鹅叫母亲,说爱新觉罗是天鹅所生,并煞有介事地称‘鹅娘’,要不人家得过天下。”说到这我们三人都笑起来,小张、小李前赴后仰,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不知道穆大爷怎么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的。 回来的路上,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一次遭遇。那时我应该是四五岁吧,姥姥家就在不远的邻村,养了几只鹅。有一次我和妈妈去姥姥家,看到活生生的大白鹅,就好奇的凑过去,然后就被鹅追得到处跑,我又跑又叫,它们反而更起劲儿了,越追越紧,妈妈和姥姥在旁边笑,告诉我鹅最欺软怕硬,你反过来撵它们就行,然后我就反过去追鹅,果然它们被我吓成呆头鹅了,一会儿便溜之大吉。 那时还没有改革开放,沽源县也没有联产承包,各家只有一点自留地,家里都很穷,养鹅只是让它们多下几个蛋,给家里人改善一下伙食增加点营养,每家也养不了几只,最多也就十几二十只吧,也没听说鹅还能出去放养。它们需要的待遇很低,有点草、泥水就足够。鹅有多高尚的奉献精神啊!因为它毕竟在天上呆过嘛!鹅的听觉比狗还厉害,所以一些农户养鹅也用它们来看门,一有响声,整个鹅群都会尖叫,给它的主人发信息。 夏季,山坡下晚归的鹅群,前呼后拥地向村里走来,发出的嘎嘎声打破了小村的宁静。一只公鹅领队像个将军,踱着方步,雄纠纠气昂昂,很是傲慢,它们向村前的一个水塘冲去,它们要痛痛快快的洗一洗,洗掉身上的灰尘,变成真的大白鹅。这时夕阳映照着水面,半塘清水半塘红,小村在晚霞中显得温静和安祥,真如微醉的老人,穆大爷的脸上洋溢着慈祥幸福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一轮月牙悄悄地爬上了天空,在尚未褪尽的丝丝缕缕的斜阳掩映下,像宣纸上轻勾了一抹细边,等待着色,若不细辩根本无法察觉,夕阳、弯月相隔在天河两端,依依道别,仿佛进入童话世界,星星探出了夜幕,飞舞着的萤火虫蜿若蓝色的流星雨划过,分不清哪些是星星,哪些是流萤。炊烟袅袅升起,天色渐渐朦胧,暮色中树木、房舍变得虚幻,失了棱角,影影绰绰。 单位的好多同事都想出去旅游,都说远处的风景如何如何的好,我在怀疑,他们说的风景真得那么好吗?有时侯我们是到了很远的地方,可那里的风景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好,旅游就是一个感觉“累”。其实有时风景就在我们身边,风景的有无或风景的审美度应该和看风景的人的心情有关,在你的眼里不是风景,也许在我的眼里就成了风景。就象这夕阳中的水塘,还有在水塘中沐浴的草鹅,也许在穆大爷看来是最美的风景,或许比天鹅湖还美吧! 岁月在时空中不断的运行,时间在历史的长河中延伸。草鹅到了农历八月十五深秋季节,也就是“十一”过后,个个已是体大肉厚,到了卖得价钱最好的时候。今年穆大爷又有一笔不少的收入吧!但愿他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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