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沽源县黄盖淖镇东南5公里处,有一个小山村叫大井沟。它三面环山,只有北面一条平坦的“村村通公路”通向外面的世界。虽然叫“大井沟”,但村庄并不大。听村里八十来岁的老人们讲,之所以叫“大井沟”,是因那时村里的四十多户人家,都围着一口大井居住着。 那时每到雨季来临,井里的水就会溢出,吸引北边不远处的驼队来饮水,村里人也非常欢迎驼队的到来。村里人一直以种莜麦为主,经常把自家产的莜面送给赶骆驼的蒙族牧民,驼队也常把一些奶食品带到这里——这不禁让人联想到“丝绸之路”上的情景——但牧民们带来奶食品并不是为了买卖,而是为了答谢热情好客的大井沟人。 村子东头有一块地,叫“石家阳坡”,沿着这块地往东走到尽头,紧挨着就是白土窑芦草村了。村子南面的山最高也最陡,百年沧桑的印记都雕刻在这里,天降暴雨后水从山上流下,久而久之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条条沟壑。其中有两条最为明显,一条叫“刘家沟”,一条叫“韩家沟”。这里的春天似乎来得很晚,到了盛夏时节,大山上才长满各种异草奇花。有山韭菜、臭葱和羊蹄蹄,有红彤彤的山丹丹花、雪白的白芍药花,更有当归、黄芪等药材。翻过南沟的大山,就是西辛营的艾蒿沟村了。村子西面的山不高也不陡,却东西走向连接着整个地域,山坡上栽满了榆树。初夏来临,淘气的孩子们总爱爬上树去摘榆钱吃,甜甜的,淡淡的,回味起来犹如昨天。山那边便是同属黄盖淖的富乡村。北面5里地处的小井沟村,是大井沟人出行的必经之地。 通过这些沟壑和地块的命名推测,最先来这里的应是石姓、刘姓和韩姓——只是不知他们何年何月从哪儿而来。事实上,在他们来之前的岁月里,也可能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听村里的安文德老人(1964至1975年任大井沟大队书记)讲,1958年村里盖大队部挖地基时,曾挖出三件东西:一件是农民用来耕作的大锄钩,另一件是一面铜镜,还有一件是直径五六十厘米、厚度约五六厘米的双耳行军锅。这口行军锅后来被拿到县文物局鉴定,说是元代行军打仗时炊事兵做饭用的。可见,大井沟的历史是比较悠久的。 村子西南约四五里处有一条横贯南北的沟,叫“孩子沟”,最深处有四米多,浅处也有一人深。沟底有一眼清冽的泉水,无论严冬酷暑,都在缓缓流淌。传说许多年前,沟东沿上住着一户张姓人家,夫妻俩和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人在沟西边山坡上种几亩地为生,与他们相伴的还有一条白狐,每日都到沟底溪水边喝水并梳洗打扮。就在他们的女儿五岁那年,有一天天降暴雨,洪水眼看就要冲垮他们的小屋了,这时只有女儿一人在家,夫妻俩如果去救孩子,那就意味着不但孩子救不了,自己也会被水冲走。就在这时,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白狐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冲进即将倒塌的小屋,背起女孩交与她的父母。他们这才知道白狐是位“狐仙”,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位狐仙。为表达对狐仙的感激之情,他们把这条沟叫做“狐狸沟”。但后人只知这里有个孩子,在发洪水时被救了,所以这条沟又被称为“孩子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子东北长起一片茂密的树林,像绿色海洋一样。每到夏天,林子里遮天蔽日黑压压的看不见太阳,还有许多奇怪的鸟叫声,像哭又像笑,很吓人——现在想来应是猫头鹰的叫声吧。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林子里才能照进阳光,小伙伴们推上父亲做的小小手推车,拿上几条麻袋去林子里扫落叶,功夫不大,个个满头大汗,满载而归。 村子东南的山是一个独立的山丘,一个健康的人从山脚走到山头是没有任何困难的。山脚下有几块大石头,就像围着桌子吃饭的一家人,小时候只觉得好玩,却不懂为什么把石头这样摆放。后来父亲说,这些石头叫“淡羊石”,把炒熟的麸皮和盐按比例掺起来,再拌上些麻油让羊舔食。每年惊蛰是淡羊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时间,一整年羊都吃不起膘来。淡羊石上面的山腰上有一间小房子一样的建筑物,用土坯和石头砌成,很矮也很小,就像传说中小矮人的小房子。据说,这里面埋了一个人,因为去世时正是大年夜,按照村里的风俗,死了的人不能在家过年,寒冬腊月的又不能及时挖墓穴,就做个临时坟墓暂时埋在这里(当地叫“寄埋”),要等后来家里有老人去世才能一起埋进祖坟。 大井沟的地形南高北低,南面都是大山,而且那时候大雨、暴雨频繁,洪水会顺坡流经村子涌向村北的耕地,把正处于生长期的庄稼毁于一旦。1967年,县水利局来人勘探后,决定在村北修一座缓洪水库,通过水库把滚滚大水慢慢放行到北面地里,以免庄稼被淹,还能有效利用水资源来灌溉。在县水利局的帮扶下,当年的安文德书记带领全村的劳力齐上阵,年轻力壮的男劳力用马车、牛车从南沟山上运土,老人和妇女从附近小山丘上用筐抬土或担土。第二年夏天,一条长五百多米、高约五米的东西走向的梯形大坝终于修成了。这只是水库的一部分——土坝。土坝从中间分成两部分,用钢筋水泥板块连在一起,上用红漆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北面中间的就是引流建筑。这些是七一村工匠范文占完成的。引流工程由两道平行的虎皮墙组成,顺南北而筑,高近4米,长约10米,西面墙上写着“缓洪”,东面墙上写着“水库”,共四个大字。两道墙体中间安了闸门,水蓄满大坝时就开闸,让水慢慢流入农田;水不大时就不用开闸门,把水蓄在坝上,干旱时再打开闸门,达到旱涝保丰收的效果。那个年代没有任何机械,全部工程都是人工完成,所以,当年大井沟人给后人留下的,不仅是一项水利工程,还有不怕困难、艰苦奋斗的伟大精神。从那以后,村北的耕地从没被水淹过,相反越来越肥沃,每年向国家交的公粮大大超过上面交给的任务。 粮食增产农民增收,幸福生活在向大井沟人招手。1975年春天,为响应中央“村村都搞俱乐部”和“农业学大寨”的号召,村里开始盖大礼堂。这年正好是武占军接替安文德担任大队书记,盖礼堂成了武占军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人力物力充足,干起来得心应手。还没等大地完全解冻,大井沟人就开始动工了,还是由工匠范文占鼎力相助,父老乡亲们齐心协力,终于在国庆节前竣工了。国庆节这天村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特意请米克图的戏班子来演出,既是为国庆献礼,也是为庆贺大礼堂落成。大礼堂坐落在大队部院子里,坐西朝东,有11间房子大,能容纳1000多人,有舞台和灯光,还有一个供演员化妆用的单间。 1976年9月9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天人们个个面容严肃,和平时大不一样。那时我刚刚记事儿,跟着一些哥哥姐姐随着人群走进大礼堂,他们胳膊上都挽着一块黑布。大人们都在哭泣,有的甚至放声大哭。不知道人们这是怎么了,见他们哭,我也跟着装哭。后来才知道,是毛主席老人家去世了,全村人在为他送行呢! 后来不断有剧团来大井沟演出,有赤城二堡子的晋剧、兴和县的二人台,还有沽源的晋剧团,一时间大井沟成了全公社甚至全县的焦点,三里五村的人都来看戏。礼堂建成后的几年里,每到农闲时节,村里都从张家口文化局定影片,先由班车捎到公社,再由放映员骑自行车取回,每天晚上放映,而且每晚不重复。那时村里还没通电,全靠村里发电机发电,等人们回家睡下了才熄灯。当时村里担任放映员的是赵玉林和安珍,当年的小伙子现在都当上爷爷了。 大井沟富裕起来后,还设了一个公积金,用于建立大队卫生室,实行大队合作医疗。社员们不用交一分钱,有个头疼感冒的,在卫生室打针吃药全部报销。如果得了大病,只要大队开了证明,患者在大医院看好病后,由主治医生签字,回大队还能报销一些。1977年,大队买回一辆75型东方红拖拉机,拖拉机头上戴着大红花,而我父亲就是驾驶员,坐在拖拉机上显得很风光。有了这个大家伙以后,大块的土地都由它来耕种,只有部分坡地仍用牛马耕种。 大井沟富裕了,不少外地人投亲奔友,来这里安家落户。村子里人口多了,牲口也多了,遇上干旱之年,这一口大井已满足不了村里人畜的需要。改革开放后的1985年,时任县水利局书记的安文德做了大量工作,在村东头打了一眼深70多米的机井,在当时井深70米已很少见,水位深,水自然甘甜。为了吃水方便,好多村民把房子盖在村东,一户,两户,最后发展到几十户,被称为“小东营子”,实际上是大井沟一个自然村。 现在年轻人多数外出,大井沟村只剩一些老人,有劳动能力的还在经营着几亩地,古老的大口井依然完好无损,供应着村里人畜的饮水。老人们常坐在大口井旁的石槽边,回味和絮叨着年轻甚至童年时的故事。 “十三五”期间,大井沟村被列为“易地扶贫搬迁村”,得知这个消息后,村里人心中又喜以忧。是啊,故土难离,谁能挡得住故土的召唤呢?这片土地上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落叶,都印在了他们的记忆中。那些沟沟坎坎,那肆虐的洪水,还有养育了多少辈人的井水,还有大礼堂,大坝……所有这一切,都给村里人无法忘怀。 以后,大井沟这个村子将不复存在,这里的一切将变成平地,最终成为良田,但大井沟人勤劳吃苦的精神永远不会变。搬迁后的生活条件要比原来村里好得多,但是不管将来到哪里生活,大井沟人都会挺直腰板,去迎接美好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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