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8日,是妇女节,煦暖的阳光洒在大地,天特别的蓝,风也很轻柔,所有的女同胞们都沉浸在喜悦中,而我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复杂。这一天组织上正式宣布我调任莲花滩乡党委书记由武亚军同志接任大二号回族乡党委书记。交接手续,收拾东西,到几个乡亲家坐坐,和同事们话别不知不觉中落日西沉,余晖渐渐收起,村里亮起了灯。在依依不舍的拥抱和握手互道珍重声中,我踏上了驶离家乡的车。 当车子慢慢驶出那条长街,我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渐行渐远,回头望去那最后一抹柔和灯光也慢慢消失,突然觉得有些痛楚,眼泪慢慢流出。一条走了无数遍的道路,不用睁眼,用心感觉就知道该拐哪个弯了。一同生活了数年的乡亲,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一扇扇窗透出的光,都散发着家的温暖。可从今后,这里的一切不再属于我,我只能作为一个离家的游子默默地关注她,只能在记忆中找寻曾经的美丽时光。 不经意间已经走过了四十个春秋,而我的梦中却永远是儿时的那几间老屋,和爬过低矮院墙的牵牛花,我放佛看见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母亲吃力地挑着两桶水,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门口六队队房子的马圈里马儿喷出气息还是温热的,马槽子里的干草还散发着香气。场院里到处是一垛垛莜麦、小麦、一堆堆胡麻。白天大人们忙着打场,我们或靠着麦垛抓子玩,或替大人们挣口袋,扫场院。晚上场院里满地清辉,在月光下绕着麦垛捉迷藏(藏蒙蒙),直到夜深被母亲扯着嗓子喊回去,那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我的童年。 我家住的那条胡同被称为“礼拜寺胡同”,因为房后是老清真寺的遗址(在破“四旧”时被毁),在我的记忆那里便是一片废墟,只能听老人们描述它曾经的辉煌,在那虔诚的讲述中体会爷爷作为一名大乡佬被人的尊敬。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曾经嬉闹在那片废墟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大人在那里寻找着什么。懵懵懂懂的我和哥哥也像大人那样翻来翻去,我们最希望能找到“制钱”,哥哥就可以拿去和小伙伴们去砸“铁牌”,“弹弹球”了。零星地捡到制钱是平常事,有一次,哥哥竟然捡到了八个大清铜板。那些铜板并不值钱,但至今我仍然珍藏着,是对过去岁月的一种怀念! 对所有孩子来说,最高兴的日子莫过于过年了,能一饱口福不说,还能热热闹闹地过一个正月十五。大二号的社火非常热闹,一个街上有三班秧歌队,各有特色,东头的“地溜子”,中间的“跑旱船”,西头的“踩高跷”,高手云集。从正月初八开始拜“三关”踩“八仙”,初十“踩十字”,十五“撒路灯”,拜庙。大二号村子西边是青色的玄武岩,东边的坡上是白色的沸石,所以有“左青龙,右白虎”的传说,东西各建有庙宇。小时候经常和胆子大的小伙伴偷偷地跑到东庙,去看那些五彩的壁画和精美的塑像(虽然文化大革命时已经拆除了,但是残留的断壁还能依稀看到昔日工匠精湛的手艺。西庙我一直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原来的旧址在哪里)。尤其正月十五那天,三班秧歌聚会,他们互不相让,各自使出绝活,那真是热闹,整个街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点燃旺火, 从东到西二里多地挤得水泄不通。就这样从正月十三开始,我们每天会跟着秧歌“串院子”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多散场。可是我从小到大一次秧歌都没有扭过,我一直想体会那种扭动的快乐,这也是我永远的遗憾。 大二号过去是个商业发达的重镇,在我的记忆里,有各种商铺,铁匠铺,毡子铺,杂货铺,点心铺林林总总四五十家,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四爷爷的杂货铺。四爷爷是过去的老手艺人,打得一手好点心,方圆百里都知道“白四”的点心,公私合营后爷爷成了供销社的一名职工,退休后回家开了一个卖杂货的铺子。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去四爷爷家,锅里总是煮着牛骨头,几百米外就能闻到香味。柜上摆着好吃的点心,还有慈祥的四奶奶会趁着四爷爷不注意给我偷偷地装上一兜子糖块。四爷爷总喜欢赶着他的毛驴车四里八乡地卖东西,去的时候满满一车,回来时一般兜里都是空的,那时候穷,人们总是要赊到秋天。四爷爷是个抠门的老头,不仅在钱财很抠,手艺上也很抠。他那一手打点心的手艺就失传了,只有我表大爷学了一点,父亲小的时候不经意的记住一点点。四爷爷老了的时候偶尔有人送些点心月饼之类的,他尝过之后总是撇撇嘴,摇摇头。古老的文化就这样消失在时光里。 大二号是个古商道,回族人又善经商,加上土地多而肥沃,这里的人对读书不太重视,孩子稍大后大多随父母种田、学手艺或是外出经商。我父亲在当时的条件下,一直坚持让我和哥哥读书。十五岁,我离开了家乡,开始外出求学之路。自此后,家乡离我越来越远,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家乡只能在我的梦中,在我日夜的思恋中。盼望着假期,掰着指头数着回家的日子,想着家里热乎乎的炕头。每次车子过了二十三号梁,我就忍不住心蹦蹦乱跳,下了一段坡,拐了一个弯,过了一道梁,西门口的那段城墙就越来越清晰了,我就会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我回来了。那段墙,我一直称它为“母亲墙“,她就像一个母亲那样永远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孩子归来(古老的大二号原来是有城墙的,父亲小的时候,南城墙和西城墙还是完好的,我小时的时候就只有南城墙豁子和西城墙豁子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段墙被铲掉了,随后的日子母亲也搬离了家乡,母亲墙下的那盘大石磨也随着母亲的离开一同消失了,以后我再踏上家乡的时候,心里一直是空空的,因为没有人再等候我的归来。 几年以后我再次回到家乡,有了另外一种身份,身上有了沉甸甸的担子,有了更多的责任,我不再是只能依恋她的孩子,而是要为她更好而奋斗。十年,皱纹悄悄爬上额头,由风华正茂到不惑之年,由激情满怀到平静如水,十年的风风雨雨,十年的泪水与汗水,回首看看,却不曾留下什么,不曾改变什么。这十年中,我不知道自己睡过多少安稳觉,夏天怕下大雨冲了老百姓的菜地,冬天怕下大雪冻坏孤寡老人,春天怕刮大风毁坏了大棚,秋天怕霜冻提前一年的辛勤毁于一旦。十年的谨小慎微,十年的如履薄冰。当看到一片片麦田变成绿油油的菜地,一排排整齐的高压线布满田间,看到背井离乡的打工人都回到家乡,破旧的自行车换成汽车,吱吱响的老牛车变成农用汽车,看到一处处低矮的土房建成安有暖气和太阳的全砖大瓦房,每一个结婚的小青年都在县城有一套楼房,看到用了几十年的扁担被束之高阁,拉了十年水车的老毛驴卸下套缨子,拧开龙头哗哗流出自来水,看到乡亲们不再雨天两脚泥,晴天一身土时,我觉得自己付出的十年的青春岁月值得!如今自己的爷爷奶奶们都已逝去,伯伯叔叔们都已经耳聋眼花弯腰驼背,我的小伙伴们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古老的村庄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改变了面貌,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容颜,不会再回来,却让人永远怀念! 这片土地啊,从此后已成为我永远思恋的地方,已变成一个叫做“故乡”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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