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青生涯中“双抢”的一天开始了。 40多年前,农村“以粮为纲”。为多产粮食,能一年两熟的水田,都种早晚两季稻。抢收早稻和抢栽晚稻,简称“双抢”,官话叫“夏收夏种”。那是一年农时中最忙的日子,夏季最热的时光。 天际才露鱼肚白,寥落残星挂在天边。我们乘凉爽融入稻海,弯腰弓步地挥镰割稻。双手配合,眼起手落,弯腰伸腰,全身上足发条绷紧弦。待太阳跃上乌桕树梢,一片稻浪已被我们放倒。树阴下吃过送到田头的早饭,再次蹈入金色稻丛时,火辣辣的太阳便来挑战。炽热的阳光在金灿灿的稻穗上熠熠闪耀,似无数钢针刺来。银镰寒光在阳光里融化。挥汗如雨不再是夸张描写,而是切肤感受。割几个稻把就得抹一把汗。汗水从濡湿发梢开始,一直顺着额角渍进眼里,淌下脸颊。汗流浃背过后,脊背上汗湿的衣服又被火炉般的太阳烤干,留下白花花的盐渍。焦渴难忍之时,捧起两尺来长的竹茶筒,灌上一气老茶瓣泡的苦涩茶水,或去田坎下找眼泉眼牛饮,清凉爽快透彻肺腑。 有的田块怕放不上水耕种,便带水收割。在烂糊水田里割稻,更是辛苦。脚踩烂泥,混身泥水。泥水和着汗水,又湿、又热、又粘、又腻。 太阳毒辣辣地当头时,脚踏打稻机打下的谷子也装满了箩担和麻袋。土生土长的农民大多用独轮车载运谷子,知青则要挑一百五六十斤的箩担,走五六里路回村。开足马力地割了一上午稻子,再挑一担沉甸甸的湿谷子回家,腿就发软,像坠了铅。走在尺来宽的田埂上,颤颤悠悠、踉踉跄跄,扁担下的肩胛猫抓似的。 回家随便做点饭对付肚子。小憩片刻后,林林队长又亮开大嗓门来喊出工了。 下午的农活是插秧。午后的田水已被太阳晒得滚烫如汤,赤脚下田就像下到澡堂里。头顶太阳炙烤,脚下田水蒸腾,那滋味就如置身蒸笼。从秧田里拔秧到大田里栽种,反复地弯腰躬背,无数次地重复单调动作,腰酸背痛。傍晚,太阳刚一跌下地平线,成群的蚊子就嗡嗡地飞来围着大腿叮咬,仿佛开来迷你轰炸机队,一巴掌就能打死几只。实在不堪叮咬,只得用烂泥糊满大腿,但可恶的蚊子照样能找到吸血的缝隙。更可恶的是,蚂蟥也“趁火打劫”,悄无声息地爬上小腿,肚子吃得鼓鼓的。天黑下来,田水里映出稀薄的星星月亮。就着星月微光插秧,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收工。 回到知青小屋,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我和同伴郑君还得做晚饭,我们分工合作打拼伙。他得空就抄起那把旧二胡,拉上几段《二泉映月》或《江河水》,满身疲惫随着悠悠琴声流淌…… 知青岁月,收割青春,播种年华。它不像李春波的流行歌曲《小芳》那么温情。它不是田园诗,丝毫没有“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浪漫,更多的倒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艰难生存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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