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花老人 最初,白玉山并未对我产生多大兴趣,我甚至对这个人抱有某种偏见。如果询问沽源当地的老人白玉山是谁,他们的回答简单明了,白玉山是大地主。答案虽然惊人一致,却没有人能够具体说出,这个大地主剥削过谁,压迫过谁。恰恰相反,白玉山用他的财富救济了无数贫民,靠他的实力保护了当地工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白玉山就会有很多人饿死,就会有很多人让土匪、军阀、日寇残害,没有白玉山就没有平定堡。更值得称颂的是,在日寇侵入坝上草原时,白玉山用生命捍卫了民族的尊严。“察东事件”时期,他带头向日军开枪,之后,又带兵在小河子城与侵略者血战三天三夜。我想,用民族英雄这个称号来奖赏他,当之无愧! 由于历史原因,白玉山的出身一度成为他最大的污点,就像美玉上的瑕疵,让一个本来完美的人,淹没进历史的长河里。在本来和他有关的史料中,却几乎找不到他的名字。有关他的经历,只能从他的后代那里去了解。由于年代久远,他的直系亲属中,孙子辈的都已年过花甲。他的两个儿子白义、白军都已过世,一个哑巴女儿也因癌症早亡。两个弟弟白玉生和白玉柱,也先后离开人世。让我遗憾的是,活到96岁高龄的白玉柱刚去世两年,我与这个掌握着完整史料的老人擦肩而过,未能采访到这个身中三弹的抗日勇士。 在张家口,我见到了白玉柱的长子白清和次子白玉,也见到了白玉山的孙女白素花。白清80岁,白玉77岁,白素花74岁。让我惊讶的是,白玉山这些年事已高的后代,一个个精神矍铄,思路清晰,口齿伶俐,身体和精神状态完全突破了年龄限制,几乎可以和年轻人一决高下。我暗自猜度,会不会是祖上的大德保佑着他们。在未见他们之前,我一直猜测他们的模样,我虽然有充分的心里准备去面对一群大户人家的子孙,但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还是被他们身上隐隐透出的特有气质震惊了。 白素花老人身材匀称、衣着得体,一行一动恰如其分的体现着不卑不亢,言谈即谨慎又直爽。虽然,那个家庭辉煌的时刻已经过去,但特殊的家教却在她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即使步入暮年,大家闺秀的风采依旧、风韵犹存。她用近乎完美的气质,彻底击碎我心中对富人固有的偏见,与从影视剧中看到的地主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现实的力量足以战胜虚构。由于隔倍的原因,白素花老人未能提供多少资料,但仅从她识大体、明大义的话语中,我已经可以判断出,她的爷爷白玉山该是个怎样的人。 贾富海老师、樊桂云和我造访白玉老人的家时,老人正在用餐。一下子来了几个家乡的客人,老人显然有些激动。他热情地把我们让到餐桌旁边的椅子里,拿掉了一杯尚未来得及喝掉的牛奶,斟好三杯热茶。在他干净利索的小屋里,交谈开始了,那些久远的往事被再次重提,老人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白玉老人有超常的记忆力,他用带有张家口方言的普通话说起他的家族史如数家珍,一连串人名、地名、数字如同一颗颗珍珠,劈里啪啦地落在我面前,我拿着笔的手,像是被无数财宝挤满,有点慌里慌张,有点应接不暇。从白玉老人口中得知,白家不仅祖上名人辈出,后代也在国家的各行各业中成为中坚力量,目前,仅公安系统就有多人成为中层干部。 80岁的白清老人,显然是40岁的体征。接听他电话时,洪亮清晰的声音让大家怀疑是不是某个年轻人代替他打来的。见到他时,他矫健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根本不像80岁的人。他的家虽然有点凌乱,却透着浓重的书香。他是坐在一张书桌边,背靠一架放满书籍的书柜与我们展开交谈的。与前两位老人相比,他经历了更多的沧桑。在军队任文职的他,赶上了1955年的肃反,在那段特殊的岁月中被迫交代“问题”。1958年,他被打成右派,劳动改造20年,文革后才恢复名誉。岁月的沧桑,并没有摧毁他的意志,他终于迎来了新时代的美好生活,在饱满的精神世界中安度万年。在白清老人那里,我得到了不少非常珍贵的一手资料,其中有一些,史料中从未记载过。虽然那些资料还需要印证和合理推断,但毕竟是追探白玉山的一次重要突破。临走时,白清把贾老师和我送出门外,我回头的一瞬间,竟然看见老人在向我们鞠躬。 在采访白玉山的后人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些老人,都经历过文革那段特殊的岁月,都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他们的先辈,更是在枪林弹雨中求得生存。这个特殊的家族,即有辉煌光鲜的一面,又有满目疮痍的一面。在今天美好的生活中,他们倍加珍惜晚年的安定。当我作为一个不俗之客,一家家叩响这些老人的门扉,心中隐隐透着打扰他们的愧疚和自责。我感觉自己是如此残忍,面对他们的谦恭和善良,一层层揭开他们心中的伤疤。在白清老人家中,当贾老师问及白玉山有没有留下遗物时,白清老人的话,让我的心中有滴血的感觉。白清说,什么都没留下,连张照片都没有,都烧了,日本人来了,四处抓白家的人,不敢留啊。他还说,白家的人为了躲避灾难,一度改名换姓,直到新中国后才敢抛头露面。我能够想象到当时的白色恐怖,也能够从老人不经意的话语中体味到白家人的辛酸。老人说这样的话时,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又该是怎样的波澜。我成长在新中国的红旗下,未经历过那血雨腥风的年代,在采访当中,我感觉我与那段飘渺的时代拉的很近。我仿佛按住了历史的脉搏,倾听她的心跳。那冰冷或滚烫的鲜血,那辛酸或激动的眼泪,就在我的身体里汇聚。 这次张家口采访,我获得了一些珍贵的一手资料。我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也可以说,是有了一种重大责任和历史使命。在写作《白玉山血战小河子》之前,我抱着尊重历史的严谨态度,客观公正的治学理念,研究和整理了所有素材。有关白玉山的文字记述很少,国内权威论著中就更为鲜见,只是一些地方史料中偶有提及。目前较为完整记录白玉山的资料是郭郛老师执稿的《沽源文史资料第七辑》,这也成为我写作这篇文章的一个基础。此外,《沽源县志》、《中共张家口地方史第一卷》、《张家口地区党史资料选编第一集》、《抗战时期的张家口》、《塞北烽火》、《李守信自诉》等书籍也作为参考资料被应用。 为更好地通过有限史料,把白玉山这一人物全面丰满地还原出来,我并未局限于单纯展现小河子之战,而是围绕这次战斗,从时代背景、家庭背景、思想背景入手,逐步剖析。然后,将这一有着深厚背景和先进思想的人物,投入战场,推向巅峰。我想,既然白玉山有伟大之处,就一定是一尊立体铜像,绝非一场平面战斗可以塑造。由于学识和资料的局限性,《白玉山血战小河子》必然存在某些缺点,有待老师们批评指正。在《白玉山血战小河子》一文中,我尽量使用客观事实说话,基本不发表个人意见。但是,我的观点却是显而易见的。我对自己的一己之见,持乐观态度。大量史料和实际采访证明,被人们称为大地主的白玉山,是济危救困的开明地主,是保护工商的武装富商,是抗击日寇的民族英雄。在沽源县的现代史上,白玉山的功绩是相当显著的,他是一座值得仰视的丰碑。他在抗战时期做出的贡献,不可磨灭。历史是准绳,事实是依据,我们应当给他正名,我们必须给他正名。如今,在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之际,我们缅怀这位先烈,准确定位他的历史高度,承前启后,意义深远。白玉山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应当成为后人学习的典范,也必将被载入史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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