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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的咚咚声,鞭炮劈里啪啦声响彻漆黑的夜空,忙碌了一年的东营村的人们早早起来,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迎接新年的到来。炮声的火光将人们的新衣裳映照得光鲜亮丽。姑娘们笑着,小伙子们闹着,孩子们叫着,就连那黑狗黄狗、大狗小狗、全村所有的狗也随炮的响声汪汪地叫个不停,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都在以不同形式、高高兴兴地庆贺这新年。然而翠花和她的母亲、婆婆却沉浸在悲痛之中。年前几天,翠花就将婆婆、小姑子文雅及她的母亲三个人都接到她们家一起过年。两位大人深埋痛苦,藏着眼泪,强打精神为孩子们做着过年的准备。做饭讲究、干活细致而身体瘦弱的翠花婆婆做着收拾屋子、拌馅一类的细活、精活,身体粗壮有劲的翠花娘与女婿文军大都做些费力的劈骨头、燎猪头、燎猪蹄的活。而文雅自从放了寒假,每天蹦蹦跳跳地陪着她的嫂子到羊圈忙前忙后。全家人虽心情都是沉重的,但人人不得闲,都在朝着既定的目标活着、累着、干着。翠花的娘和婆婆这两个苦命的女人,四十岁刚出头就都死了男人,成了寡妇,前半夜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着她们过去的苦日子,回想着死去的男人的好处,一行行热泪打湿了枕巾,眼晴刚刚迷着,又都被炮声惊醒。她们早早起来,在外屋忙乎着。白白的带着花边褶子的肉馅饺子包了两大筚子,大锅中的骨头,炉子上的大菜咕嘟咕嘟响着,扑鼻的香味溢满全屋,两位大人不时朝窗外张望,盼着等着上坟的女儿早早回家。
翠花与文雅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坟地走去,背阴处的雪有半腿深,刚吃力地拨出左腿,右腿又陷进了一尺多深的雪中,两人艰难地往前挪着。西北风嗖嗖地刮着,被惊动的乌鸦发出呱呱的鸣叫声,让阴森森的乱岗坟地更显恐怖。翠花与文雅想走走不快,身子挨得紧紧的,彼此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能感到对方的手在抖,身子在哆嗦。文雅摇着翠花的胳膊小声地说:“嫂子,你看那洼里的亮光”,翠花壮着胆子,语气很坚定地对文雅说:“不要怕,那黑影和亮光也是上坟的,咱们快走!”。
两座大大的坟头相距不过百米,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翠花与文雅先后给她们的公公、父亲烧了纸钱,两人细细的、尖尖的、凄惨的哭声穿过山洼、穿过坡梁,在寂静的、漆黑的天空中回荡。
外面冰天雪地,寒冷刺骨,而家里却暖烘烘的,煮了骨头的热炕扑脸扑脸,坐地的炉子烧得通红通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度新年,新年也在一句句的问好声中开始了。红愣愣香喷喷的骨头,白甡甡的饺子驱散着人们心中的苦与愁。文军妈从兜子里掏出一沓面值10元的钱对着翠花说:“翠花,这是给你的问好钱,不要嫌少”,“妈,我不要”,“你今年是新媳妇,必须收下!”翠花娘也急忙从兜子里掏钱递给文军说:“这是娘给你的问好钱”,“我也不要!”翠花将两位大人手里的钱拿过来说:“这钱都给文雅吧,作为文雅的学费”,说着将钱都塞到了文雅的兜子里。文雅的一句“谢谢嫂子”给你推我让的问好钱划上了句号。
翠花将过年的新衣服脱下,又穿上了喂羊的白敞羊皮袄,短腰子的羊毛毡疙瘩,戴上狗皮帽子,刚跨出家门,被她的娘喊住“你先慢走,给羊倌拿点骨头”,翠花接过她娘递过来的东西急匆匆地向羊圈赶去。一家人看着翠花的穿戴和远去的背影,眼里噙含着满满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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