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平安夜,我都会想念两个少女。二十年过去了,她们早成家了吧?该有孩子了吧? 二十年前,我很会弹吉他,我在自家院中的沙果树下弹,鸟就从树枝上飞走,弦音越过土墙,邻居大妈捂住耳朵骂我有病。后来,日子平淡地一年年过去,再没有浪漫的事发生,我的病好透了。如今,那把老吉他锁在地下室里,与废品和平共处。 我好想念自己有病的那些日子,想念那处已经拆迁的土院,想念已经死去的沙果树和树上那窝麻雀,想念那位已经变成骨灰的邻居大妈。 我多想时光能倒流,让一切尘封的东西重新闪亮。 那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情窦初开的年纪,音乐几乎是生命的全部。她们蹲在墙外偷听沙果树下的琴声,一个女孩窃笑着,另一个女孩痛哭着。两个女孩终于耐不住性子,在二十年前那个秋天,爬上了土墙。 我放下吉他说,要吃沙果就摘吧。两个女孩说,我们不吃果子,想学吉他。 转眼到了冬天,女孩们只会几个简单的和弦,她们认真地称呼我老师。平安夜前夕,她们约定送我苹果,一定要我在家等着,我满口答应。 父亲就是平安夜那天突发脑溢血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鹅毛大雪,一直从早下到晚。傍晚来临,我从病房的窗口望去,世界成了一片银白。昏迷中的父亲有过短暂的苏醒,我把事先削好的小块苹果放到他嘴边,他轻微摇头,提示不想进食。我说,爸,今天是平安夜,吃苹果可以保平安的。父亲努力张开嘴,把苹果含住。 晚上十点,护士让我回家拿毛毯,我踏着厚厚的雪层回家。老远看见,那两个女孩站在门口跺脚,不停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即使是傍晚,洁白的雪地也把一对身影映衬得格外清晰。 两个女孩见我回来,高兴地跳起来,把两个用彩纸包好的苹果递给我。她们说,这是一天中第十二次来送苹果,终于送到了。她们没说假话,雪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深深浅浅从大门通往巷口。 女孩问我为啥要失约,我想把父亲病重的事讲给她们,最终没讲。 那是童话般的年纪,我不想让人世的悲哀冷掉那个让我无以言表的平安夜。我对女孩们说,我去爬山了,站在高处看这座雪中的小城很美。女孩拉住我的手非要上山,我说,夜深了。 许多年里,我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老去,每年的平安夜都会独自到那条巷子里等苹果。巷子里走过的女孩是她们吗?巷子里走过的少妇是她们吗?巷子里走过的大妈是她们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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