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几个弟兄听说二长头从省城回来了,过年似的又扎了堆儿。二长头照例从兜里掏出300块钱扔给三黑豆,“去小卖铺整点菜,挑……挑好的”他显得有点激动,话不成句。三黑豆全然没有在意这些,抓了钱就跑出了门,隐约听到了后半句。 二长头的官名儿叫陈旺,听说是他娘怀他的时候活苦重,没保养好,生下时就头长体瘦,猿猴一样,四十多年也没咋变样,除了上小学时老师叫过他官名儿,很少人知道陈旺是谁。后来,因为他在村子里娶不上老婆,背了一卷破烂行李就离开了故乡,十多年没有消息,近两三年才回来几次,一回来就住上十天半月的,没人知道他究竟做什么营生,只见他一回来就请客喝酒,出手大方,在村里人看来二长头是发了大财。 来喝酒的弟兄不少,把两张临时对在一起的炕桌围了个水泄不通,酒菜已摆好。 “甭等了,今儿就不说挣钱的门道了,直接喝吧”听他这么一说,弟兄们有点愣怔。前几次回来,少说也得传经授道地先吹嘘一阵子,这次例外,弟兄们一时竟不习惯了,讲究得跟城里人似的。 “二哥,嫂子咋没跟着一起回来” 听到三黑豆问话,他先是一愣神,继而说:“她有事儿,喝酒,喝酒”二长头对问话不置可否,他随意挑调换着菜盘,有点嫌三黑豆多嘴。三黑豆并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追问着:“二哥,这次回来咋没开车呢?见你回来一次换一辆”。 “说这些没用,喝酒,喝酒”二长头有点不耐烦了,他转过头和刚子碰杯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劝酒的、碰杯的、相互喝斥谩骂的,一声高过一声,弟兄们一下子都有了本事。沉寂的农家院儿喧闹起来了,院子里拴着的狗也时不时的附和着”汪汪”几声,应了狗仗人势的老话儿。三黑豆红涨着脸,猪肝一样,挺着青筋暴露的脖梗子,利落的倒满了一大杯白酒,端到二长头跟前,“二哥,看你发了财,弟兄们心里痒痒,种地也没个盼头,领着大伙去省城挣大钱吧”我领大伙敬二哥一杯,说完一仰脖子,二两白酒就下肚了。二长头可能是被兄弟情义感动了,一时忘了摆谱,二两一杯的白酒,一口灌进肚里,立马有了云山雾罩的感觉,一脸的幸福,皇帝一样。心想:这些年在省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敬重过,此时,他仿佛觉的自已过上了有尊严的日子。 酒意正浓,三黑豆家刚上初中的儿子进来找他爸爸,三黑豆不失时机地教育儿子:“你二伯一个人背一卷破行李去省城挣钱,现在发财了,家里有好几辆车呢,也不用干活,还能住在大城市,多好啊!咱们都得跟人家学习”孩子一脸的茫然。二长头并没喝醉,被夸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训话,“别听你爸瞎说,好好念你的书才是正道,念好书才金贵呢,别学我……别学我!”。说这话时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微微低了下头,一时闭了嘴。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往的日子:想到了在村子里找不到老婆时的痛苦和尴尬,想到了三年前在建筑工地打工时的单纯和踏实,也想到了三黑豆刚才问起的他开回村子里的每一辆车,当然,也想到了每次梦到自己身处高墙电网之中的颤栗…… 此刻,他无比享受和珍惜这酒席间的每一个羡慕的眼神和每一句恭维。想到这些,他瞬间醉意迷离,感觉身体有几分飘渺,吸了毒品一样,分不清此时身处何地,甚至也搞不清自己是谁。 恍惚间,两个陌生人推门而入,他并不好奇警察怎么会从省城找到这里来,警察喊着他的官名儿,陈旺,跟我们到派出所去。此刻,他卑微的尊严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他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凌乱,蓝的清新透彻,这是家乡特有的清新透彻。 “二哥,想啥呢?喝酒呀!”三黑豆推了他一下,他惊出一身冷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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