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盼过年、爱过年,数着手指头,翻着月份牌,简直就等不到。当山野的风变的凌厉了起来,我知道年就要来了。当小姑娘们的脸蛋带着红润,兴奋地交头接耳着自己的花衣服时,我知道年就要来了。 过年就是乡亲们说的,吃好的。进入腊月,最先吃到的是炸糕,自己家的、亲戚家的、邻居家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红糖馅的、红豆馅的。家家都打开门帘,白气腾腾往外冒。炸糕的蔴油香味在村里此起彼伏、缭绕不散。然后是吃到酸汤葱花拌现压的粉条,粉条白得莹亮,葱花绿得爽心。大人孩子一人呼噜一大碗。团好的粉条子摊放在案板上、竹篦子上,白花花摆满了院子,等冻瓷实了,码放在大缸里。然后是杀猪声,嘹亮而祥和,怎么是祥和呢?就是这感觉,大人孩子都都从这嘹亮里闻到了肉香。这声音奏响了年的交响乐的最强音。然后是杀猪菜,按说这菜里熬的不是上好的肉,但就是香,现在明白香的原因是铁锅熬菜火候到,肉是纯自然的肉,山药白菜蔓菁都是纯天然的好东西,七大姑八大姨七手八脚切碎了,哗哗推进去,炖在一口大锅里,熬了大半天,肉有菜味,菜有肉香。就像老夫妻,就像老街坊,是时间的积累之美,是相互包容之香。老少爷们喝一通,嚷一通,歪七扭八醉几个。然后,是腊八粥,我吃它印象不深,深的是奉了妈的命令给各家送粥,东家一碗,西家一碗,近处一碗,远处一碗,哎呀,没完没了,小孩子走路边走边玩,收工回来,满袄襟满裤子的粥。 然后,孩子们衣裳上的油点子多起来了,男人们的脸上酒意多起来了,年更近了。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要上天,女人们要往灶台上抹糖,让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懒女人的态度格外热情。二十四,扫房日,工程浩大啊,全家齐动员,搬出花花绿绿的被褥枕头,揭起炕席,从顶棚扫到柜地下,扫出一年的尘土和不痛快,然后刷墙、那个时候我不止一次地踯躅在已经不存在的“青龙”“白虎”庙的根基处,遥想着晨钟暮鼓中虔诚的信男信女;也不止一次地沉默在两个戏台处,聆听着晋剧的软语悠扬在“对台”擂唱;还一次次地观赏着只留下斑驳壁画的老爷庙、娘娘庙的残垣中想象着大二号曾经的生机。可是我的想象是苍白的,我的苍白没有让我的脑海里立体起来一个鲜明的大二号,于是我感到了自己的无能。 |
(责任编辑:红枫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