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能带”,是我儿时的玩伴。在当时整个村子颇有些知名度。他的知名,不象现在电视选秀,没有丝毫炒作的成分,而是以顽皮“誉满全村”,除了干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外,就连游戏也是“毫不利己,专门损人”,你还不得不服他的创意。夏天能到村头小庙里把塑的“龙王爷”请到一边,他躺里边睡上一觉;冬天他又跑到“半仙”家院墙角把仙家的夜壶灌满水给冻住,气的半仙隔着墙头跺着脚直骂“水蛋克”!大人们提起他都会无奈的摇摇头,结论自然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之类的评语。就连颇具威望的“刘半仙”都是:“灰货,不是个省油灯”的断言。为这,望子成龙的“二能带”爹,不知抡飞了多少把笤莇疙瘩。可他在嘲讽打骂的磨炼中越发长了“能耐,小花样层出不穷,以至于连高小都没毕业就离开了校门。 “二能带”是玩伴们给起的绰号。他“二”是排行,“能带”是标志(是方言鼻涕的意思)。小时大都流过鼻涕,但一般情况下是极时清理,他却不然,上嘴唇上时常托着一长一短两股,十天半啦月没什么变化。话说回来,如果也和别的伙伴一样勤于打扫,也就失去了他的标志,更不会有“二能带”这一雅号。后来听说他走了“社来社去”还进了大学,再后来不知谁在后边加了“居士”,“二能带”也改成“两股。”就变成了今天的“两股居士”。别说还真有点文化含量!虽然早就不挂那“两股”了,但大家象是为了留住那份美好记忆似的至今没把“两股”删去。 六十年代的口外,总是和寒冷联在一起,让人联想到冬天漫天的大雪,“三九”呼呼作响的“白毛风”。茫茫旷野,后草地送盐叮咚作响的驼铃,老羊皮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们,白碱土抹出的屋沿下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榴;其实也有它的另一面:夏天,一望无际的绿草地,云淡天高,大雁南飞,百灵鸣唱,马背牧人高歌,风吹草底的牛羊,颇有诗的委婉,画的意境。优美的自然环境也孕育了兼容性很强的地域文化。坝上“三宝”里就有大皮袄。作为服饰,这在别的地方是不多见的。日常生活用品能上升到“宝”的高度,重要性,代表性可见一斑。这又不得不提起“二能带”,在他身上就是老口外精华的浓缩。 他能成为孩子王优势很是明显,同样是“瓜菜代”,“代食品”助长,他硬是比我们同龄孩子高出半头,个大力不亏是其一;同时他的拳头也比别人硬,黑的结荚的拳头举起时颇具威慑作用。从他身上看到的是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丝毫没有三年灾荒的影子。一张方形脸上长着一大一小眼睛也基本上匀称。蒜头似红鼻子下挂着一长一短“两股”标志,冬天戴着风帽(就是俗称的大尾巴帽),卷起的边露出长长的羊毛,将脸的下半部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斜视的小眼。带大襟的小皮袄没下臀部,不象别的孩子戴个手套,而是用半块羊皮缝制成圆筒,两头缀了一根布带挂在脖子上,双手总是袖在皮筒子里,白白的羊皮被他时常用来清理那“两股”。双手抬起一抹根本不用把手抽出来就“完活”。久而久之筒袖变的象黑亮驼皮铠甲。棉裤是老口外典型的“大甩档”肥大穿着舒服,但“方便”时却是很不方便,在档前的折叠处泛着发白的尿碱。裤腿又捆绑着,也是为穿那双小毡嘠嗒方便,臀部一左一右补了两块灰白补定,大概是为衬托线条美还剪成椭圆形,好象汽车的尾灯。因突出的部位最易磨损,所以不管大人小孩补定的位子也差不多,我们就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尾灯裤。 他拿手的绝活是套雀儿,过去生态完好,招来各式各样的飞擒:有百灵,画眉,臻臻头,留长腿,和各种颜色的蜂鸟,俗称‘‘羊粪蛋儿”。大一点的有沙鸡,半翅,再大的有地璞,大雁。还有好多不知名的。虽说不上“遮天蔽日”,也是群起群落。每到冬天闲暇时套雀就成了孩子们游戏的主题。 “二能带”制作套子的本领是令人信服的,只随身带一缕马尾,就能应地制宜作出无花八门的套子。在什么场地用什么套子他了然于心:在场院尤以板套为上,疙塄地头又以绳套为佳。如材料不凑手,找个树棍也能对付。板套就是在木板上用锥子扎出行,间距相等的小眼,在从烂棉袄上揪一块棉絮,把用马尾搓好的活结套子折放的每个小眼,棉花用口水含湿,塞入小眼用锥子或钉子顶紧,转眼冻结,很是牢固。他还能用绳子结出十几米的“长蛇阵”来。 冬至一场大雪将整个大地覆盖。鸟们只好到堆满秸草的场院和尚露一点蒿草的疙塄地头去找食。而这正是布下套子的地方。 下套时他会脱下身上的小皮袄,双手一抖将地面雪掸去,露出黑土。用套板锄出凹槽放置后用土埋好,再伪装些浮雪和土,撒上几粒攸麦,黍子之类作诱饵,以诱骗麻雀上套。别的孩子也学着“二能带”只能在他旁边下套。太阳落山前,每人裤腰挂一圈“战利品”自然还是“二能带”收获更丰。他挽的套从不憣扣,上了他的套能脱逃几率自然为零。 能为“王”者,他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十多个玩伴大都为他家出过志原者式的义务工。六年级上学期,他作为家里的附助劳力离开了学校,帮二等残废军人的父亲分担起生活的担子。十几岁的孩子玩心太重,还是时不时把我们招集在一起。 一九六五年,接近白露最后一场秋雨便有了明显的凉意。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呀!,渐熟发黄的壮稼在秋风中摇曳,发出刷啦啦的声响。白的攸麦,金黄的小麦,红红的荞麦。农田里出现了一队队壮稼码子。利用间隙是草滩,疙塄,山洼打草的人们。交到队里换些工分,运气好碰到拉脚住店的大车还能换两个现钱,偷偷的揣起来。 太阳还没有爬上竿头,就传来“二能带”的招呼,他和老爹套好的马车早以等侯在村口。上车后他简单作了“任务”交待——堆草,一行五人便向东南山洼里进发。到地方车辕一扬,将马腿一绊由其在坡上自由觅食,他父把大镰一夹挥舞起来,齐腰深的白尖草也应声倒下。我们就是把打好的草用木叉堆起来。偶尔有野兔惊起,我们便放下手中家什“围追堵截”起来,多数是小兔子“获胜”。一天下来最多是捡几个鹌鹑蛋。大家都在为刚才的失手懊恼时又不见了“二能带”的踪影,不一会儿他又怀抱一个大南瓜笑嘻嘻的出现在你面前(不知谁家地里又减产了),他总能将气忿活跃起来。放下瓜又跑到坡下地里,用脱下的袄袖筒子装回两筒子山药挂在脖子上。这时大家就会明白要作南瓜闷山药。由于作工复杂,不象烧山药大豆也不是常有的口福。 他用小刀将南瓜带把处旋一拳头大小的洞,把瓜里的瓤掏出来,再把洗好的山药放进去,将旋下的部分在盖好,到疙塄边挖一个坑把瓜埋好。又从疙塄下用铁铲掏到瓜的下方,修出一个灶堂,再从瓜的后方斜里扎出一个小孔作为烟囱。一切就绪,这时我们也派上了用场,拾柴的,捡干牛粪的忙活开来。因我们几个伙伴生长在公社家属院,太复杂的“工作”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干些简单的“活”。一根洋火浓烟腾起,待底火足后将干牛粪放满灶堂,起身才去完成“主题劳动”。 大雁排着人字形哇哇叫着从头顶掠过,秋高气爽的空气里满是蒿草的清香,吸一口象陈年老酒一样醉人。草堆上是“二能带”爹嚓嚓的磨刀声,我们围坐在疙塄下,扒出早以闷熟的南瓜切开,甜甜的瓜,开了花的山药容为一体,又粘粘的贴在嘴上。“二能带”高叫着:“咱也不要光吃素,来点荤的”,也不知从那捉到几只“秋后的蚂蚱”,把脑袋一揪,用草棍一穿考在牛粪火上,迷漫着一股糊糊的香气。展眼人手一只“烤全羊”和着不尽意的口水下肚,吧嗒着嘴回味着余香......不知是那位高人说过:回忆是一种苦涩的美好。不知同代人是不是都有相同的感悟? 口外由于受气侯影响,物产说不上丰富。我们的童年随季节不同也有地产的零食。冬天灰白屋檐下挂出孩子们的“所需”,也不分你穷富都一样:蓝蓝里是闷熟经过冻又风干了的干山药,那一串串红的是红萝卜干,白的是甜菜干。新鲜的就是窖里的萝卜,元白菜,“狗头蔓茎”。那时没水果这个概念。最多吃几个冻的硬邦邦象羊粪蛋大小的海棠果。直到看了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侯〉,除把流出的口水再咽回去外,就是知道了苹果原来是长在树上。 每到正月,“二能带”更不甘寂寞,带领我们在夜幕的掩护下,去品尝每家屋沿下那些“休闲食品”。有时战利品多时还会为“叨古”的大人上些“贡”,他们也只能是善意的瞪你一眼。 由于工作的原因,三十多年过去了没有与“两股居士”谋面。只听说他在外地还当了一个科级单为的“一把手”。时隔多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位高小都没毕业,硬说鲁迅和鲁智深是哥两的人真是“出息”了,非说司马光咂缸是破坏公共财物的还真当了领导。我感慨:时世人非呀! 一天到外地出差顺便拜访了他,我不由提起“刘半仙”他解嘲的笑了笑说道:“那是撅屁股看天——有眼儿无珠!”我说你这是套雀技术的提高和延伸,越来越精湛了。他疑惑的展着一大一小眼睛。我拍了拍他的肩:儿时套雀,大时套人嘛!他开心一笑:“老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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