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前的坝上农村,把“漏房破锅病老婆”称之为家里的“三大麻烦”。“破锅”和“病老婆”应该说是偶然的,而漏房,在农村却很普遍。可以说,那个时代的农村,没有一家没漏过房的。漏房往事,像是一场小雨,在我记忆的天空里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改革开放前,坝上农村的房屋几乎都是土木结构,房顶是由厚厚的碱土泥罩面,由于夏季雨水和冬天融雪的冲刷,第二年房顶上的碱土泥面变得又薄又软,有的地方甚至还会裸漏出椽木,所以每年在雨季来临之前,家家都会请人抹房顶的。有的人家,由于抹房不及时或是抹房质量不够好,碰到阴天下雨,家里漏房,也就成了平常事情。 一年,窗外下着大雨,我家碰上漏房。开始,渗漏的小水滴从房顶上“滴答,滴答”落在报纸糊的顶棚上,一会儿,顶棚上面的积水就印出图案,和小孩尿湿的棉垫差不多。雨越下越大,屋顶上往下滴水的地方越来越多,水滴声变得急促连续,甚至有的地方好像有一根小管子在输水。厚厚的纸顶棚,拖着积水,慢慢往下坠,顶棚上面就像吊了好几个大水包。这时,我拿着一根筷子,妹妹端着一个脸盆,开始给顶棚泄洪。用筷子猛得扎一下“水包”,黄黄的漏房水就像啤酒一样,从扎破的小孔里急匆匆地流下来,妹妹双手举着脸盆小心地接着漏房水。有时,我不小心,漏房水就会溅在妹妹的脸上,流进我的袖筒里。 雨,仍旧顽固地下个不停。娘开始把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找出来,像是摆八卦阵一样,放满炕上和地上。甚至是喂猪的大铁锅和担水的铁捅,都得当大型容器接漏房水。屋里“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滴水声,像是打击乐器敲出的清脆音乐,我和妹妹在雨线里穿梭,像是《西游记》里的小猴子在水帘洞里玩耍。 雨,终于停了。可屋里仍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农村人对于漏房,有着很贴切的描述:“院里大下,屋里小下;院里不下,屋里还下”。有时,报纸顶棚太湿太重,就会和粘在一起的木档脱开,一大片顶棚就会“哗啦”一下撕落下来,黄水泥汤就会掉在炕上、柜盖上、锅台上,真是看在眼里,腻歪在心里。 不过,在我印象中记忆最深的一次漏房是在三姨家。夏天的上午,我和两个妹妹步行去三姨家和她的两个儿子玩耍。三姨家住的村离我们村有8里地,当我们三个孩子走到三姨家时,已是阴云密布。三姨非常待见我的两个妹妹,就给我们包韭菜鸡蛋馅饺子。当热气腾腾的饺子快出锅时,屋外已是大雨滂沱,屋内则是雨点不断。当时,三姨家做饭的外屋,连个报纸顶棚都没有,漏房水没有遮挡缓冲,长驱直入,锅盖揭不开,眼看香喷喷的饺子吃不上。一群孩子围着锅台转,三姨心里很着急。后来,三姨找来一块塑料布,让我和他的大儿子大牛蹲在锅台上,用手把塑料布撑开,截住漏房的水滴,三姨赶忙把锅里的饺子捞出来,孩子们每人抱着一碗饺子,躲在四个干爽的墙角,就着耳边的水滴声,兴高采烈地吃着饺子。三姨家的大牛很调皮,端着一碗饺子,在屋里躲着水滴跑动,结果一块湿泥巴,从屋顶“啪”的一下,砸在他的碗里。三姨看见后,使劲朝大牛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大牛爬倒地上“哇哇”大哭,滚着泥的饺子散落一地。我看见三姨无奈地抹着眼泪。 那时,不论是谁家,在经历一场漏房的“洗礼”后,男人们都会在女人的唠叨或是漫骂声中,抓紧时间,找人拉土和泥,开始匆忙抹房。 世上比刀刃还快的就是时光。转眼间,30多年过去了。昔日农村破旧的土房,全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砖瓦房,甚至好多村民都在县城的高档小区买了楼房。所以,现在的农村,几乎不再发生漏房的事情。漏房的记忆,永远就算过去了。当然,以后的孩子是绝不会再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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