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花长得挺标致,不过读书不太好,勉强高中毕了业,问她老爹要了几百块钱作路费去省城打工了。 十来天后,小菜花她老爹在谷坪上说:“我姑娘在省城的美国大超市做营业员,可威风了!”乡亲们都吓了一跳,以为小菜花去美国了,理了理她老爹的话才明白过来。“那里面都是外国人吧!”有人问。 但是没人回答。因为这个谷坪上的人谁都没去过省城,去过省城的人都不在谷坪上。 后来,小菜花回来了,穿着个只能盖住屁股的小裙子,一摇三晃地在村里转悠,原本那些经常占她嘴上便宜的小伙子们,不知为什么都不敢和小菜花说话了,但眼睛却依旧偷偷地粘在小菜花的屁股上滴溜溜地转。 也就是那次,小菜花告别乡亲们她要当空姐了。几个年老的乡亲不清楚空姐是什么,倒是曾在镇上开过两年面馆的大樟妈说得别致:“空姐就是飞机上的服务员。”于是乡亲们都知道了,小菜花要去飞机上做服务员了。“空姐要练习端酒不?”总算有点见识的大樟妈问。 “练,当然练,不过我们最重要的是练笑。”小菜花说。 “笑也要练?”乡亲们都吓了一跳。 “当然,国际标准微笑,三米和八齿或六齿,就是别人在离你三米的时就可以看到你的微笑,这个笑可是有讲究的,要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八颗或六颗牙齿……”小菜花说。 “哎哟喂……”陈大奶奶一脸惊诧,连手中的面擀子都掉落在了地上,旁边的人一阵哄笑,各自散去了,小菜花也收起她那已经开始接受训练的微笑转身离开。 那之后,乡亲们很久都没有再见到小菜花,不过乡亲们没觉得特别无聊,因为还有陈二婆。陈二婆以前是在村口卖凉粉的,前年才开了家代销店。陈二婆对每个人都特好,成天笑呵呵的,有小孩子围到她的凉粉摊子上去,她就会捡几颗白糖塞进孩子们的嘴里,然后问:“甜不?” “甜,真甜!”孩子们都这样回答她,她就笑得更厉害了,嘴巴也就更扁了。因为她的嘴巴里只剩下了一个牙齿。 现在,陈二婆依旧每天都带着她那只能露出一颗牙齿的瘪瘪的笑,经营着她的代销店,卖些香烟糖果,有时候也摆几桌小赌局抽点油。 第二年,小菜花又回来了。她已经当了一年的空姐了,人更漂亮了,衣服也穿得更考究了,而且还捎回来很多钱。她老爹就开始忙着到处找水泥工准备造房子。 小菜花有出息了,乡亲们都围过去找她说话。小菜花用她那受过培训的国际标准的微笑和乡亲们聊天,说些天上的事情,乡亲们就哈哈地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小菜花都说了些什么,反正都夸小菜花的笑真漂亮,小菜花就说:“我这里练过的,你们的笑都是不标准的!” 小菜花依旧笑着,露出八颗牙齿,很国际,很标准,但是乡亲们却渐渐开始疏远小菜花了,乡亲们都觉得她的笑里似乎藏着一些别的东西,藏着什么东西呢?乡亲们说不上来,倒是那个在镇塑料厂里打工的老根宝发了一句感慨:“上次厂长开除我的时候说以后厂里需要人的时候再叫我,他说那话的时候,就是这个笑……” 没人听得懂老根宝在说什么,或许老根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不愿意再往小菜花身边挤的乡亲们又回到了陈二婆的代销店里,吃花生,喝浓茶,或者拉开架势三块五块地来几局,陈二婆依旧乐呵呵地笑,给人端茶递水,有收费的也有不收费的,无论收不收费,陈二婆都笑呵呵的,露出一个牙齿,瘪着个皱巴巴的嘴巴。 陈二婆的代销店里又闹哄哄起来,陈二婆在笑,店里的人也始终在笑,各种奇形怪状的笑,各种声调音量的笑,笑得很真实,很纯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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