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县的石头城在小河子乡东南,是个几百户的大村。村子依山傍水,西边是蜿蜒起伏的大马群山,东边是绵延上百里的一条大滩。每年春夏之际,山上杏花烂漫,百鸟欢唱,滩里草茂花繁、牛羊肥壮。发源于坝头一带的葫芦河从村边缓缓流过。这里山青水秀、五谷丰登,村民淳朴善良、安居乐业。 村子的正南,有一座山,在群峰簇拥中一枝独秀拔地而起,有一种举袂临风、飘然欲飞的神态,当地人称它“凤凰山”。传说,不知何时这山秉承了天地之造化,沾染了风水之灵秀,预示着它脚下的石头城合当成为一代帝都,要出“一斗芝麻”的官(即一斗芝麻有多少粒,就出多少官)。 凤凰山南边山沟里,整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是—个石匠在为村里人凿饮马、喂猪用的石槽,舂米磨面用的石碾、石磨,拴马用的石桩,门口放的石鼓……石匠是个外乡人,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是个单身汉,从来到这个村,每天只知道干活。无论谁家请他做石器,他都不收钱,只是说: “我无儿无女,等到干不动活的那一天,只要你们能赏口饭吃、收留住一夜,我就知足了。” 村民们当然都非常高兴,连声答应。他们还没见过这么慷慨的人呢。所以从大人到小孩,都把石匠当作自家人,没一个不说好的。就这样,石匠以村为家,不停地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了无数的石器,家家都有好几件。 石匠渐渐地衰老了。干得活一天比一天少,但市侩的村民对他的冷落、嫌弃一天比一天多。因为村民们个个都觉得,有朝一日自己就要在凤凰山的庇护下成为一个官了———你想啊,这里要出一斗芝麻的官,只要长个脑袋的人不就有一顶乌纱帽吗———怎么能容忍—个贫困老迈、破烂不堪的糟老头为家中客、座上宾呢?不说他能吃多少,主要是有碍观瞻、影响官体啊。所以他们俨然不念老石匠多年的付出,昧起良心来对付他:不让他进家门,甚至在马棚、门道等他可能聊以容身的地方都洒上水,残茶剩饭宁可喂猪也不施舍给他,甚至在吃完的西瓜皮上还要踩上两脚……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老石匠也见得多了,但为什么朝夕相处、善良厚道的村民会变成这样,变得这样快,实在想不通。他四处探询,在街谈巷议中,从人们交头接耳、沾沾自喜的神情中,终于明白了———是官,是对当官为宦的贪欲渴求,是对荣华富贵的憧憬奢望,使他们迷失了本性,黑了心肝。而这一切,又源于村前的那座凤凰山。 老石匠不禁大恸,彻心彻骨的悲哀起来: “凤凰山啊凤凰山,按理说,没有谁更比我与你贴近了。几十年来我天天在你脚下干活,你为我遮凛冽的西北风,提供了暖烘烘晒太阳的好地方。我熟悉你的一草一木,把你当作不说话的朋友,什么知心话都对你说。而如今,老朋友啊,你可把我害苦了。如果你真能给人带来福祉,也应当有我一份呀。我不求高官厚禄,能不冻不饿、颐养天年就知足了,可你连这点也办不到,一群昧了良心的人却天天梦想着靠你保佑当大官。连—个对自己有恩、承诺了几十年的老人都如此对待,如果让这样的人当了官,还会有老百姓的活路吗?” 于是有一天,村里人看到老石匠用老茧疆厚的双手,操起久违的铁锤钢凿,蹒跚地走向南山。但这次没有走进凿了一辈子石器的山沟,而是爬上了秀峻挺拔的凤凰山。他像为—个庄严而神圣的使命所指引着,选准—个地方,使出全身的力量,轮锤生风猛烈地凿起来。“轰隆隆———”,村里听南山上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凤凰山崩塌了, 红的、白的碎石流下来,活像凤凰的脑浆。老石匠在石头下找到了安眠之所…… 石头城村人的梦幻破灭了,斗转星移、岁月流逝,这里既没有成为一代帝都城,村民们也没有当了官。他们仍然耕田种地、秋收冬藏,日子该怎样还怎样过。慢慢地,他们用的石槽破了、石碾断了、石磨不转了,于是不知不觉想起老石匠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念起他的好处。甚至还有人到山上给他烧把纸,送点冥钞让他在那边好好地花。老人们一代又一代给孩子们讲这个故事,不无惋惜地说, 老石匠是上天仙人下凡考察石头城的,石头城人没过关,所以破了风水。他们告诫后辈儿孙:先做人、后做官。如果昧了良心,纵有官运也枉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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