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烧一壶滚烫的水,浇沸这波澜不惊的生活。顺手晾一杯白开水,滋润一下日渐干枯的皮囊,看着袅袅升腾的雾气,感觉生活也丰润了许多。听着舒缓的音乐,把水龙头开到冷热适中的位置,洗漱掉旧日的繁杂琐事,伴着哗哗的水声,开启新一天的生活,整个人也跟着清爽起来。因此,对于水的认知,不单单是书本上说的“水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资源”这么刻板单一,而是润物无声,于无形中给你一个有滋有味的生活,让每个生命都那么生机勃勃。
俗话说:人可一日无餐,绝不可一日无水。每个人的生活都与水息息相关,就连花朵树木也需要浇灌,田园庄稼都依赖雨露生长。从人类仅以维持生命的渴需,到现在水赋予我们多姿多彩的生活;从我儿时朦胧的记忆,到现在亲历供水人的工作,回忆这四十多年的饮水变革,记忆就像深井的水,穿过黑暗井壁的时光隧道,冲出井口,朵朵水花绽放开来。
小时候由于父母工作原因,经常把我寄放在东辛营村的姥姥家,也许因为用水的确困难,所以至今我对那时的用水状况记忆犹新。用水之艰苦程度可谓是惜水如金,一大家子的用水全靠姥爷脚力搞定,姥爷对水的支配是这个家庭中最有话语权的,制定了好多用水“细则”。比如规定三四个人用一盆水洗脸,洗完脸的水如果还算清澈,就倒在一个大铁盆里攒着洗衣服,如果洗脸水浑浊不堪就清洗抹布,反正不把清水用到墨水的程度,绝不允许倒掉。姥爷家外屋有两个特大号水缸,一个放着“苦水”,供牲畜饮用;另一个放着“甜水”,是一家人的生活用水。可能是地质原因, 村里的水资源不丰富,偌大的村庄只有两口井,每天姥爷要从两个相距很远的地方挑回这些金贵的水。苦水井在西滩,因井水苦涩无法饮用而得名, 具体什么原因导致井水苦涩,也没有人去探究,也有村里人逗小孩子玩, 说打井正好打在龙苦胆上了,所以井水苦涩无法下咽。总之那时候,智商缺斤少两的我,深信后面这个关于苦井的说法。另一口甜水井在东滩,东滩的住户比较多,每天挑水的人要排好长的队。有时候天气干旱,挑不了几担水就没了,后去的人只好等着地下水一点点地渗出来。
姥爷家正好在这两口井的中间,姥爷得来回好几趟,才能满足一家人一天的需求。每天天不亮,就听见姥爷扁担勾起两只大桶的声音,偶尔我也会欢快地跟在姥爷身后,听着吱吱悠悠的扁担声,到井边溜达一圈。夏天还好,一路虫鸟和鸣,抓一把野草,摘一朵小花,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看着姥爷将拴着长长绳子的大桶一扔而下,听着“噗通”一声,我的小心脏总是被惊得一跳,总想趴在井边看看,看看水桶砸在水面飞起的水花, 看看那黑咕隆咚的井到底有多深,可每次都是被姥爷洪亮的嗓门呵斥下去。到了冬天,寒风刺骨自不必说,挑水就更不容易了。井台周边全是挑水人洒溅出来的水,凝结成厚厚的冰,白花花地翻出来,一直延伸到一两米开外的地方,想要到井边更是一步一滑,很是危险。那时幼小,光知道埋头吃喝,从来没有想过姥爷这些高难度的取水是怎么完成的。后来听说,村里有个刚结婚三天的新媳妇,不知什么原因跳苦水井自溺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村里人大肆议论、猜测、惋惜了几日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新媳妇不懂事,选择自杀地点不当,害得人们又失了一处本来就不丰盈的水源。后来东滩的水明显承受不了弃用苦水井分流过去的负担, 时常有好多人吃不上水。冬天,好多人家就把冰雪化成水,以解燃眉之急。天气好的时候,姥爷就套了毛驴车,车上放一个大汽油桶改装的水罐,小毛驴打着响鼻,伴着姥爷的吆喝声,去我爷爷的村里拉水。爷爷家离我姥爷家有三四里地,住着不多几户人家,虽然叫个榆树湾,但我一棵榆树也没见过。这个村的水资源相对丰富一些,基本上家家院里都有一口井,但是井口无遮无拦,水里经常附带一些“赠品”,树枝、枯草,更甚者还有羊粪、马粪之类的,极不卫生,但人们喝了有那么多“配方”的水,竟然都安然无恙。在这期间,我去了一趟离姥姥家三里地的西辛营乡,在那里我见到了那种叫作辘轳的水井。看起来很是新奇,好像不用费多大力气,那白花花的井水,就随着一圈圈绕在辘轳上的绳子露出井口,那时候多希望姥爷家也能有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说完饮用水,我又联想到了那时候人们浆洗衣服的困难。所幸姥姥家的村西头有一个叫作“大水坑”的地方,记忆中的水总是深绿色的,感觉里面住着数不清的青蛙,还散发着水草和青蛙卵混合的味道。尽管这样,一到夏天,水坑边还是坐满了小媳妇、大姑娘,她们用天然的石头架成搓板、板凳,边说笑边卖力地搓洗着。洗完就晾在身后的草滩上,各种花花绿绿在微风中招摇,可能这就是那个年代最亮丽的色彩。这一般都是年轻一点或爱干净的人家,一场大雨过后,池塘水满,洗洗衣服,顺便晾晒一下灰闷的生活。也有一些懒到无法形容的人家,估计一年也不洗一次衣服。我亲眼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单身老汉,裤子脏得油光锃亮,似乎裤子上的油水远比肚子里的多,真担心晚上睡觉,他脱下来的裤子是不是直挺挺立着,会不会砸着自己。懒是一个因素,水资源的缺乏可能还是最根本的原因。甚而又想到,那时老百姓的农作物情况,真的就是靠天吃饭,没有一点灌溉渠道,眼巴巴瞅着老天爷的施舍。不论你是多么勤快地除草、耕种,如果老天不下雨,只能是颗粒无收。如今放眼田边地头,农田灌溉设施一应俱全,几乎每家地里都有灌溉农田的机井,再加上近几年土豆种植的大规模兴起,喷灌、滴灌,平移式的、卷盘式的应有尽有。夏天的时候,土豆秧苗绿得正浓,微风习习,喷灌圈细密有序地浇灌着每一株秧苗,远远望去很是壮观,简直就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美丽村野画卷。
后来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回到了县里。好几户人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中间有一个压水井,也是一种将地下水引到地面上的工具。一般是铸铁的,井头是出水口,还有压水的手柄,二三十公分长,井中心是拿胶皮剪成的圆形的饮水皮,靠的就是这块饮水皮和井心的作用力将地下水引上来。没有那黑洞洞吓人的井口,这样的取水方式成了我童年的一种乐趣。取一点引水,倒进去用力快速地压几下,汩汩的清水就从水管里流了出来。
水桶快满的时候,我就扯着嗓子喊大人来提,还催促他们快一点。间断性地压几下,既不能压得大量出水造成浪费,又得保证不让水“断了气”, 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特别重要。有时候,还要蹲下去,仰着脖子喝上几口, 纵使灌一脖子凉水,也是一种快乐,总觉得这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夏天的时候,每天早上我妈都要把家里的大盆小盆装满水,晒在院子里,中午回家水晒得热乎乎的,洗菜、洗衣服、淘米做饭,显得日子也闹腾起来, 平添了几许生活的趣味。
这种取水方式沿用了好多年才被自来水替代。大概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了自来水,但也是一小部分的居民享有这种便利,大部分居民依旧使用压水井。1989 年全县有了第一个、还是县政府宾馆对外开放的浴室,极大地方便了民众,但由于浴室面积不大,喷头数量也不多,所以洗一次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水雾弥漫的浴室,白花花的人们挤来挤去,像煮饺子一样, 时常还会为抢一个喷头而引发争斗。都说一个女人的噪音相当于五百只鸭子,可以想象在几千只鸭子的聒噪声中,洗一次澡是多么耗费体力的一件事情。再看现在,只要是有居民的地方,几乎都有整洁干净的洗浴,满足各阶层百姓需求,甚至一大部分家庭都有自己的整体浴房。每晚临睡前, 冲一个惬意的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惫,边擦拭着滴水的秀发,边和家人聊着儿女情长,多么温馨的画面,岁月静好、天伦之乐大概就是如此吧!
时至今日,自来水带给百姓的便利不胜枚举,不仅让我们的生活质量有了明显改善,而且还美化、丰盈了建设日新月异的城镇。回顾自来水公司创办、筹建初期,也并非一帆风顺,凝聚了几任领导和员工的汗水、辛苦, 才使公司初具规模,直到日渐完善强大起来。自来水公司1986 年开始筹建, 次年正式成立。当时管道还没有大规模铺设,而且主管道都是那种笨重的铸铁管,施工难度相当大,所有开挖都得依靠人工。我县属于高寒地区, 为了确保居民冬季正常用水,管道埋深必须达到2.8 米。如果土质好,挖沟手艺精湛的工人哼着小曲,一会儿就挖就一个长两米左右,宽七八十公分,深两米八的标准大坑。如果碰到胶土或者沙土,工人可就唱不出来了, 有时候沙土还会发生坍塌,有好几次都把在坑底作业的工人埋了进去,很是危险。不像现在,这几年趁着棚户区改造的东风,平房几乎绝迹,建筑行业如火如荼,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开发商自己把楼房里面的给排水管道安装完毕,只要申报自来水公司,交够应缴的费用,跟主管道对接一下,自来水就畅通无阻了。当时只能是每个主要街道设立一个供水点,雇人专门看守,定点售水,虽然居民饮水状况得到了一定改善,但感觉和去井边挑水没什么大的区别,家家户户还没脱离水缸这一比较落后的生活用具。由于供水设备不够完善,一到晚上就停止供水,所以人们还得储存以备不时之需。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供水方式远不能满足居民的需求,自来水公司开始长远规划,整体布局,将供水管道铺设、延伸至各个居民区。
1992年我参加了工作,有幸成为一名为百姓生活服务的供水人。当时正是负责预算测量工作,见证了老百姓从开始的不认可到后来的迫切需求,从仅供小范围的居民用水到供水普及率百分之百,全县供水区域再无死角的变化。至今记得当年挨家挨户动员劝说老百姓接水的情景,由于观念、经济条件所限,大部分人处于观望状态。父亲当时任自来水公司的第四任经理,天天一脚泥一脚水地在施工现场全力做动员工作,每晚回到家里放下挽起的裤腿,掉落的沙子可以缝制一个沙包。我妈打趣我爸说,你这哪像个经理,倒像是一个建筑工地筛沙子的民工。
由于公司刚刚起步,资金短缺,沿街铺设管道的居民接水户数多了,公司才能收回铺设主支管道的成本。居民除了主支管道摊款200元,检查井摊款50元,立管一套90元(包括水嘴和截门),剩下就是自己入户的管道每米50元,室内管道比室外管道便宜一些,还有一项增容费(后来由于国家规定取消了),总之那时候每户接水平均费用500元左右,也算一笔不菲的支出,所以当时只能给比较富裕的家庭附近铺设管道。最早接通自来水的区域是二厂附近的工商行家属房和青年林南街的电力局家属房,这两个单位都是待遇很高、工资丰厚的富裕户。后期通过用户的使用,切身体会到了自来水的便捷,通过口口相传,人们才慢慢接受。有些住户自来水接通后,那种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用现在的话说就叫“喜大普奔”,跟家里添了一件电器差不多。靠墙的水龙头怕冻了,给水管穿上厚厚的棉衣,不用着装的水龙头就刷上银粉,整洁美观。邻里和睦的还招呼没接水的邻居到自己家来提水,就连介绍对象,家里有个自来水都是一种优势,起码是日子富足的象征。慢慢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和国家惠农政策的深入贯彻,县城跟农村同步建设,农村和县城共进小康。农村饮水工程就是其中一项,国家拨款,改善山村饮用水条件,好几个乡、镇都开始打深井、盖井房、规划线路。我那时经常下乡,走在村里的每一条街道, 勾勾画画散落的住户,合理布置管道走向,力争让所有村民都能喝上自来水。现在我偶尔还会翻看给每个乡镇手绘的给水管道铺设示意图,想着家家户户一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碰撞着锅碗瓢勺,院子里吃饱喝足的羊儿欢跳着,胖乎乎的猪儿在大片的阳光里睡着,多么浓重的人间烟火,多么欢畅的田园生活。
农村尚且如此,县城的发展和建设更可谓是日新月异。人民生活水平也随之提高,各种新型行业应运而生,洗车行、大型洗浴、儿童水世界等等跟水相关的行业数不胜数,因此对高标准供水的需求更加迫切,陈旧管道的改造也势在必行。自来水公司于2014 年着手这一重大工程,不但将全县所有超时服役的铸铁管全部换成了PE 管道,而且还在双井子村征地10 亩左右,新建水源井一座、800 立方米蓄水池一个,改造主支管道14943 米, 范围涉及东西围子三十多条街巷,工程实施后大大改善了县城居民用水状况。同时增设了水质化验室,配备了先进的仪器,派专人外出培训学习, 现在已具备常规11 项的检测能力,与先进的兄弟单位同步,与科学化管理接轨。而且通过高难度的顶管作业,将东、西围子的供水主管道成功对接, 实现了环状供水。目前我县共有11 口水源井,两个大型水厂,日供水能力达到1 万立方米,确保全县居民用水需求和公司的可持续性发展。如今, 家家户户只要有用水的地方,都是随手一开,清水自来。
我相信,不久的将来,随着国家方方面面的迅猛发展,好多我们现在想都不敢想的高科技,都会逐一实现。不管世界多么新奇,生活质量多么高端,水资源也终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所以我们在享受看似无忧的生活的同时,还是不能忘记节约用水,这个虽老生常谈,却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话题。我国是一个淡水资源分布不均的国家,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一拧水龙头,水就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丝毫感觉不到水的危机。但事实上,我国有些地区已经处于严重缺水状态,而我们赖以生存的水资源,也正日益短缺。全世界还有超过十亿的人口用不上清洁的水,人类每年约有三百万人因饮用不洁水而患病死亡,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所以节约用水,刻不容缓,否则真的会像一句广为流传的广告词那样:如不节约用水,人类拥有的最后一滴水将会是自己的眼泪。
回顾这四十多年的光阴,虽然只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但它给予我们的经历和记忆却源远流长。上善若水,水利于万物而不争,细细想来,再贴切不过。几代人历经的生活变迁,任何东西都可以替代、丢弃,唯有这形之无状的汩汩清流一直贯穿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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