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当年这首歌唱红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也正是这位老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让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那一年,我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转机——考上了公办教师,告别了民办教师每日10个工分加每月5元钱补助的待遇,每月工资达到了37元。1979年底,我领到了当年10—12月三个月的111元工资后,手捧着这沉甸甸的一沓钱,喜极而泣,说不出的滋味,感觉自己像是最富有的人,因为从小到大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尽管在现在还不如一个孩子一个月的零花钱多。
当时的物价在一个时间段内相对稳定,一盒火柴2分,一斤盐1角3分5厘,一斤酱油1角5分,一斤醋8分,一斤白糖8角,一斤猪肉8角,一斤煤油3角8分……
现在看这些物品的价钱很便宜,但当时人们的收入低,手里紧巴巴的,购买力也不行。就说喝酒,瓶装涿鹿二锅头、沙城白酒(黑脸)每瓶1元7角,农村社员是喝不起二锅头等瓶装酒的。馋酒了,只能买8角3分一斤的零打酒,人们亲切地称其为“八三大曲”。
大集体解散后,大队把马作价分给各家各户,大家雇了两个马倌放这群马,一个姓张,一个姓周。两人都嗜酒如命,没有钱买酒,就偷着剪马鬃、掏马尾巴里圈的马尾剪,卖了换酒。一次,两人剪了一些马鬃,卖给村供销社,每人分得2 元5 角钱。周马倌回家后掏出1 元钱,让他儿子去买零打酒,岂不知他儿子更爱喝酒,一顿喝一斤也不成问题,买了酒,半路上差点给喝完,回到家,酒就剩下一个瓶底了。周马倌大怒,正要打他儿子, 一个马主找上门来,责问马鬃的事,周马倌哑口无言,连连给人家道歉, 可人家还是把他告到了大队。大队干部对周马倌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让他归还马主2 元5 角钱。第二天,人们知道这件事后,笑着调侃两个马倌: “你们两个二百五(卖马鬃每人分了2 元5 角钱),卖了马鬃把钱数,真是没事干,纯粹舔猫蛋。”这件事现在听起来似乎挺荒唐搞笑,可细想一下, 又真笑不出来,甚至还有几分悲情。
烟酒不分家,说到酒,就需要说一说烟了。那时,农村的男人基本都抽烟,有自己种的烟,还有买的卷烟。卷烟除了个人抽外,其在红白事、请人帮忙等场合的重要地位至今牢不可破。那时的烟还是“原生态”的, 没有过滤嘴,不带外面那层塑料膜的纸盒包装,点上烟吸一口,直通肺部, 过瘾。以至于后来兴起过滤嘴烟,有的人抽之前还要把过滤嘴掐掉,否则抽得没味。
那时,烟民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穷官厅,富迎宾,不穷不富抽东风”。因为普遍不富,所以,开始是2 角5 分,后涨到2 角8 分一盒的“官厅”烟,黄灿灿的,占领着农村的主阵地;再贵点的,有红色的“东风”, 4 角6 分一盒 ,属“富农”; 6 角钱一盒的白“迎宾”就是“地主”了, 一般人抽不起,就连我这个公职人员也抽得很少,长期以来一直抽的是“官厅”。有谁到供销社买“迎宾”烟,一定是家里来了贵客。便宜的还有“红满天”,9 分钱一盒,有的地方称“1 毛找”,挺形象的,兴了一段时间后就销声匿迹了,确实是不好抽。最便宜的还有内蒙古生产的“野牛”牌烟, 一盒只卖3 分钱,现在人听了绝对不敢相信。我那时也质疑,这3 分钱够不够成本钱?这烟大人基本不抽,都是孩子们背着大人偷偷抽的。
人们没钱,物资也匮乏。就说煤油吧,我村1988 年才通电,之前照明就是靠煤油灯,还有购煤油证,每户每月只供应半斤。夏天白天长,可以节省些留到冬天用。那时人们没钱买鞋,全靠女人自己做,一家五六口人,每个人光鞋就得准备两三双,做鞋时整理出的鞋底有半米高,这些都要女人们一针一线地去纳底。打下一些麻绳,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纳底子,往往一纳就是半夜。第二天早上,鼻孔里全是黑的,胳膊酸疼得抬不起来,可晚上还得继续纳底子。她们宁愿自己累一些,也要让自己男人和孩子穿上结实温暖的鞋去走好自己的路,抵御坝上寒冷的冬天。
那时候条件好点的,男的花3元钱买一双“解放牌”胶鞋,女的花5元钱买一双白色或蓝色的网鞋,就能让别人羡慕不已。
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已经是公办教师,有了一定的收入,家庭经济状况进一步好转。我曾花14元钱买了一双皮鞋。那也是我第一次穿皮鞋。我很珍惜,每天把鞋擦得亮亮的,走在家和学校上下班的路上,感到很骄傲。可是,再细说一下,却也不尽是自豪。那双皮鞋我一穿就穿了整整八年,直到底子磨到薄得硌脚,帮子裂开了一道道纹,才彻底退役。同事戏言:“照您老先生这么穿,鞋厂都得倒闭了。”
那时交通还是“基本靠走”,农村也就有个牛车,即使是县城,也就是自行车多些,摩托车只有邮递员的“幸福250”。20世纪60年代,我在沽源一中读书,那时,整个沽源县只有县委一辆绿色“212”吉普车,也是沽源县唯一一辆汽车。一次,妻子想去她娘家住几天,我向生产队借了一辆牛车,早上8点出发,一路上牛车嘎吱嘎吱地响着,老牛不慌不忙地走着,50多里的路程走了将近9个小时,到了岳母家已经是下午5点了。
我每个星期都要主持中心校片会,搞教学观摩、听课等。新华、五道沟、四道营、西山坡四个村换着地方开,还要到乡总校开会、汇报工作,步行太慢,借别人的自行车也实在不方便,急需一辆自己的自行车。自行车属紧俏商品,也是很贵的,一时买不了,先攒钱吧。那时我的工资是42元,打听到“永久”“飞鸽”牌自行车是180多元,“凤凰”牌200多元。家里省吃俭用,压缩了其他开支,终于攒够了钱,到处托人买,半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
1986年,托远在尚义商业部门工作的大哥给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车是买了,可往回运就难了。大女婿王起贵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就让他到尚义去取车。坐班车去,回来骑自行车。在回来的路上,他抓住一辆汽车车斗,跟着汽车上了路。幸亏那时路况不好,车速慢,否则很是危险, 况且他也跟不上。回家后他讲了这件事,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多危险呀。那辆自行车的质量好,我也注意保护,像一个忠实的朋友,一直陪伴了我近三十年。
那时,人们基本没有什么文化生活,每年除了过年期间唱几场二人台, 平时就是听个收音机,还是拿到大街上共享的那种方式,书就更少了。我因为爱看书,家里多少还有些书。受我的影响,儿子也爱看书,那时他还小, 有的书还看不懂,我就利用外出的机会给他买些小人书。那时的小人书普遍就是一两毛钱,像《兴唐传》系列,每本1 角8 分,《铁道游击队》《姜维献书》等才1 角4 分,虽然很便宜,我也没舍得一次性买一套,一下子掏两三元钱是要下决心的。他十分爱惜这些书,有点破损,自己就缝缝粘粘。他现在也已经40 多岁了,那100 多本小人书还当宝贝似的保存着。
社会在一天天进步,我们村通电后,文化生活又上了一个档次——可以看电视了。那时买一台电视机,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大事。但我还是准备要买,一是我挣着工资,有这个购买能力,尽管每月工资还不够100 元; 二是妻子喜欢热闹,一个人在家常感到孤闷,抱怨家里没有人来串门,如果人来多了,她就不孤闷了。到沽源县城找了个熟人咨询,他建议不要买, 找人攒(组装)一台吧。于是,花了570 元钱攒了一台14 英寸黑白电视机。买回电视机,急忙找内行安装好天线,虽然信号不太好,有“沙沙”的声音, 屏幕上还有“雪花”,但这并不影响人们观看的热情。那时节目很少,有中央综合频道、沽源台(偶尔能收到太仆寺旗台),但总算让人们开了眼。每天,我父亲和母亲坐在炕头上看电视,他们在有生之年能看看新事物, 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那时,中央综合频道正在播《渴望》,乡亲们每天都到我家看电视,我也尽量满足他们的需要,把门和窗户都打开,把电视机放在屋里最高处,音量也开到最大。人们围着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几乎是全村人一起看《渴望》。
随着我年龄的不断增长,接触到现代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1995 年, 我买了一辆摩托车,虽然是二手的,花了1500 元,但体验了一把“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滋味。那时,我每月工资是500 多元,但已相当于1979年刚转正时42元的十多倍,到乡里开会、走亲访友,有了风驰电掣的感觉。
当写信、拍电报等通讯方式一天天隐退时,电话开始占领通信市场,但我们村程控电话迟迟不能进村,外出务工的人已经带回了手机,用得十分方便。2003年,我也花了780元买了第一部手机,是“长虹”牌的,有什么事一打电话,几千里的距离也能瞬间联系到。那时我的工资已经达到一千二百多元,买一部手机,一月工资还用不完呢。记得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刚刚兴起“大哥大”时,一部就要一万多元。有人举着半个砖头块大小的“大哥大”招摇过市时,会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而我那时的工资只有九百多元,对于能有个移动电话是想也不敢想的。
进入网络时代,手机的功用越来越多,听歌、看视频、查询等,几乎顶替了电视和电脑。2018年,我用了4年的“OPPO”牌手机也落伍了,运行很慢,还“发烧”,孩子们说,换一部吧,也安装个无线网,就可以手机上网了。于是,我花了1500元买了一部“华为”牌手机,和年轻人一样,踏上了信息时代的快车。这两部手机的价钱虽都已超过1000元,但只用了不到我半月的工资,影响不到正常生活。
人老了,常常回想往事。大集体的时候,我村有一户,老两口和三个儿子,响当当的四个硬劳力,就一个女人在家做饭洗衣。有一年大丰收,年终分红分得800元。啊,800元!那件事轰动了整个新华村,人们简直是奔走相告,羡慕不已,当事人更是乐得合不上嘴。
而今再看这800元钱,真的不算什么。老板、公职人员等暂且不说,光看农村,一个妇女打工,像切山药籽、栽白菜、砍白菜、摘豆角等工资每天至少100元,忙的时候每天可挣150元。起山药时,一家两口子,女人拣山药每天200多元,男人装山药,按吨/公里算可挣400多元,两口子一天最少能挣500多元,用不了两天,这一男一女就能挣得比那四个硬劳力一年的努力所得还多。
是的,人们的收入在增加,物价也在上涨,这是事实。但我们可以比较一下,以二锅头酒为例,最初是1元7角一瓶,现在牛栏山二锅头12元一瓶,草原白酒也不过是15元,二锅头酒的涨幅是9倍,两口子打工一天挣的钱能买33瓶草原白酒,再不用喝“八三大曲”了。
我现在退休工资是3800 多元,生活也算“小康”了。上了年纪,烟酒很少接触了,但偶尔也抽点、喝点,22 元一盒的玉溪烟、35 元一瓶的“黄草”(黄瓶帖草原白酒)也是平常之选了。至于衣服、日常用品等,到商场、超市也要选好的买,而不再盯着便宜不放了。
我已年逾古稀,回顾自己亲历改革开放这四十年,经历了无数次购物。如果把物价比作水,把收入比作船,那这四十年的购物和收入变化就是这样,物价之水涨了,收入之船也随之高起,水涨船高,载着我们日子一直向着美好的前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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